折筋断骨的痛在麻药彻底失效后发作起来,我下chuáng给他拿止疼药让他吃,拿毛巾给他擦汗,还悄悄把我那边的枕头换给他,他的枕头都让汗泡湿了。我无助地拥着他的肩膀把他抱在怀里,看着他在手背上咬出的牙印,难受得想死。他那么疼,我一点都分担不了,代替不了,只能眼睁睁瞅着。无能为力,原来是这么的煎熬。
过了半个多小时,暮雨的身体终于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他说,安然,你睡吧,我好多了。
我再也不信他的鬼话。他装出没事的样子,难受就自己忍着,不想让我知道,不想让我觉得他有多痛苦,不想让我内疚。他就是这样,像是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漠视所有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伤害,是我一头闯进他的世界才懂得,之所以有那些挡在外面的坚qiáng冷淡,实在是因为他的心,太柔软。我试图去温暖他,他却一直保护着我。
我由着他从我怀里移出去,跟他犟没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个钟头过去。
“暮雨!”我喊他。
“恩?”
“睡着了吗?”
“……”
他要能睡着才有鬼了,我都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吴越生日快到了……我想送他点什么,你帮我选选吧?”我打开台灯,伸手把平板电脑拿过来,开机。
扭头,调动全身的力气给他一个足够无赖的笑脸。暮雨看着我,眼神晃啊晃,最终顺从地靠过来。我尽量调整姿势让他倚得舒服,受伤的那只手绕过他肩膀,膝盖曲起合适的坡度撑着电脑。
网页上下左右的滚动,屏幕上的光白亮得照在他脸上,我偏着头看他,有点憔悴却依然那么惊心动魄的好看。暮雨不胖,甚至都称不上壮,整个人搂在怀里才发觉居然比看上去还要瘦点儿。他的头贴着我的锁骨和颈侧,我不时地亲吻他的头发、耳朵,顺便对网上看到的东西jiāo换一下意见。
衬衫、鞋子、手表、皮包,网上的店铺看了好几十家也没找着合适的,当然我的目的也不是找到,而是找。如果能分散暮雨的注意力,疼的感觉就会减轻一点儿吧。
我的心思他都知道,所以,能睡得时候,他就安心地睡过去。我不敢动,就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四点,他又给疼醒了,再次吃了止疼药。他问我抱着他累不累,我说感觉特好,特舒服,他说那你就再舒服会儿吧,于是,我继续搂着他,随便找了篇案情推理小说小声儿地给他读,还让他猜谁是凶手。可能这个故事写得太吊人胃口,读完结局暮雨还在感叹怎么会这样,我看着他难得露出来的孩子一样的不甘心,心动之余居然很禽shòu地低头去吻他。他的气息里带着些微药片儿的苦味儿,却刚刚好医治我心上的痛处。
快六点时他说我也该舒服够了,于是,躺回自己的枕头去。
我等他呼吸逐渐平稳绵长,便披上外套翻身下chuáng,悄悄走出了卧室。
翻出从暮雨家带回来得红塔山,我站在阳台上一根接一根的抽。天还很黑,我就等着它亮。
六点半,厨房有动静,我知道是杨晓飞起来做饭了。我走进去,拍拍胖子肩膀,告诉他小点儿声,暮雨才睡着。
杨晓飞放下手里的勺子,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看着我。昨天沉默了一天,我知道他肯定要问的,果然。
“安然哥,这到底怎么回事?我听六哥说当时是你的手被皮带绞住了,为什么最后断得是韩哥的手指?别人都没看见,我也不能当着韩哥的面儿问这事儿,可我真想不通,他怎么会躲不开那锯片?”
是啊,他完全躲得开。只是,如果他松手,我的右手就断了,如果他松劲儿,我的右手就废了,所以,他完全没躲。
“他,傻死了!”
即便那件事情的每一帧画面都像刀片一般锋利,我还是把当时的情况仔仔细细地一个细节都不差的说了出来,从我看到他睫毛上巧克力般的灰尘,到他看见任职公示时喜悦的夸赞,再到锯木机开启时嗡嗡的震动,再到他握在我手腕上坚定的力量,还有锯片带起的凉风,切入骨骼时喀喀的声响,血肉飞溅……
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想忘,也不能忘。这是他给我的最沉默无声却最疼痛激烈的誓言,我都好好的收在心里,是的,绝不放手。
说完,我问呆滞的杨晓飞,“你说,遇到这么傻的人,让我怎么办呢?”
杨晓飞看了我半天,脸上闪过各种表情,最终却只是低下头去,开始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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