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听我说完。我……很幸运,病人家属并没有为难我,他们说这个病人是一家国企的项目经理,工作极其繁忙,家里其实一直担心他会过劳死。但是我自己心里很清楚,如果我一上来就先给他查心电图,一切或许都是可以挽回的……从那以后,我总是特别小心,遇到急诊时,我总会想起这个病人。”
“这个……也不能怪你,四十多岁的人来看肚子疼,要是我的话就直接给他两片‘泻立停’了。”司骁骐笑着宽慰萧晨,心里着实有些心疼。
“司骁骐,我们这个职业真的不能犯错……但是,人怎么可能不犯错呢?”
司骁骐抱着萧晨不说话,他觉得自己除了说点儿不疼不痒的“问心无愧就好”之类的话就真的再没什么可以拿出来劝慰萧晨的了。
萧晨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司骁骐,如果有一天我也犯了小段那样的错误,怎么办?”
“那有什么怎么办的?”司骁骐笑笑说,“医疗事故有医院去赔偿,医院不赔的话我来赔。你愿意当医生就去接着当,不愿意当就回来帮我开公司。总之,我会和你在一起。”
萧晨抿着嘴不吭声。
司骁骐说:“宝贝儿,你还记得李小舟么?”
萧晨点点头:“那个替你出车后来出事故的兄弟,他妈还是你gān妈呢。”
“对,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对他的死负责?”
“不算吧……他自己疲劳驾驶……”萧晨的声音很低,低到他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我当然应该为他的死负责,”司骁骐果断地说,“所以我在尽力弥补,而且我告诫自己开车上路必须小心再小心,我告诉我车队的人,可以改线可以晚点,但是生命安全必须放在首位,我不想再看到第二个李小舟——我也只能做这些,毕竟死人不能活过来,”
“是的,只能小心再小心。”
“不,”司骁骐摇摇头,“事实上不是这样的。”
萧晨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一旦跑上路便身不由己,我年初跑了一圈东北,冰天雪地的轮胎都得换成特殊轮胎,做两道防滑措施,按说已经很小心了。车队小王是新人,刚跑这趟线没两天,他紧张得不行,把车速控制得不能再慢,总以为这样就很安全了。可就是因为他太小心了,遇到突发事件时反应比平时慢了,踩刹车时晚了那么一两秒,整个车子撞穿护栏,直接冲入对方车道去了,好在没人伤亡。”
“我……怎么不知道?”萧晨声音有点儿抖。
“我没告诉你,”司骁骐安慰地拍拍萧晨的手说,“这其实不算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固然应该做好‘准备工作’,可太过小心会让你束手束脚,反而判断失误。”
萧晨轻轻的点点头:“我懂了。”
那天晚上,司骁骐抱着萧晨入睡,两个人谁也没再提这事儿。那个文件夹上的浮土被擦gān净之后又塞回了书架的最顶层,它高高在上地俯瞰着这间书房,俯瞰着萧晨揉揉自己的脸,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地挺直腰身,缓慢但是坚定地迈出步子,向外走去,头也不回地“啪嗒”一声关上书房门。
***
有了法医的仲裁,剩下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鉴于病人病情的复杂和危重,经过双方协商医院赔付了一笔款子,段世昕被批准在家“休整”一段时间。
萧晨这几天特别关注段世昕,他非常担心这个年轻人因为这件事一蹶不振。本来就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那晚又被病人家属殴打,从里到外都被伤得透透的。这几年萧晨听到了太多人抱怨临chuáng不好gān,也有很多人脱离了临chuáng去做管理和科研,但是临chuáng总要有人做的,萧晨不希望再有人离开。
段世昕状态不算太好,但比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要好多了,他勉qiáng地笑一笑说:“萧大夫,你别担心,我没事儿的。”
“真的吗?”萧晨有点儿不敢相信。
“真的,”段世昕揉揉自己的眼睛说,“这是个教训,我会记一辈子,我还可以gān很多年还可以救很多人,我不会因为这个教训就放弃的。”
“你这么想……真好。”
“我想做个像你一样的医生,”段世昕带着点儿热切地说,“从来不会动摇,一直都那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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