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棉布裹着温热躯体,自有种懒洋洋的温馨,什么山无棱天地合,都不如此刻安宁来得重要。
孙自南被催出了一点睡意,正半闭着眼睛酝酿时,唐楷忽然问:“说起来,我好像一直没有见过你母亲。”
他的睫毛忽然抖了一下。
“我没有母亲。”孙自南姿势不变,卧在被子里静静地说。
在这个答案脱口而出之前,他就知道会引发一系列追问,可没想到唐楷的第一反应是:“你是指生物意义上的,还是指社会关系上的?”
有个犯职业病的男朋友真的不能好了。
“你看我像猴吗?”孙自南捏住他的鼻尖,晃了晃,“我没有名义上的母亲。”
唐楷想说“对不起”,却被他伸手按住。
“不用对不起,生物学上的亲妈没死,还活得好好的,”孙自南说,“但那跟我没关系,我也不知道她是谁。”
“生下我的人不是孙英的配偶,我是……他找代孕生的孩子。”
难怪。
难怪上次去孙家的别墅时,那里面没有任何一张女主人的照片。
以孙英的身家和相貌,应该有很多女人愿意给他生孩子,可他却宁愿找代孕……难道
孙英也是gay?那孙自南前面几个兄弟都是怎么来的?
唐楷与他面对面地躺着,抬手抚过他眉骨鼻梁,又滑落至唇角,在下唇凹处轻轻一点,恍然大悟似的:“我说你怎么长得这么英俊,原来真的是混血啊。”
孙自南被他给逗笑了。他拉下唐楷的手,在指尖上亲了一下:“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慢慢告诉你。今天好好的生日,就不提那些糟心事了。”
他虽然并未指名道姓,但能让孙自南那么闹心的,除了他爹,估计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了。
“好。”唐楷轻声应答,展臂搂住他的腰身,低声说,“睡一会儿吧。”
也许是被睡前交谈勾起了回忆,昏沉之中,他仿佛回到了六七岁的年纪,孙自南隐约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可是全身动弹不得,就像小孩的身体里装了个大人的灵魂,心里是清楚的,但肢体跟不上脑子。
他仰面躺在床上,周围是一片黑暗,本该是死一样的寂静中传来“沙沙”的刮擦声,那声音很轻,听不见来处,却让孙自南头皮一炸。
那是他藏的最深、至今仍未忘却的噩梦。
他太知道接下来是什么了,于是开始疯狂挣扎,可四肢却像是灌了铅似的沉重,渐渐地连呼吸都成了负担,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像人的脚步声,快速而密集地逼近床边,长着绒毛的前肢搭上了床沿——
“小南?南南?醒醒……”
就在这时,他身上的重负陡然一松。
“啊!”
孙自南猛地睁眼,一个仰卧起坐从床上弹起,紧接着就被搭在腰上的手臂扯回了被子堆里。唐楷力道适中地捏着他的后颈,像安抚一只受惊炸毛的小动物一样,轻声哄道:“不怕、不怕,没事……什么都没有。”
飞到九天外的魂魄逐渐被收拢回身体了,他长舒一口气,绷得死紧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
“做噩梦了……”他喃喃道。
“嗯,有点鬼压床。”唐楷说,“上次睡觉没见你这么不老实,刚才不停地往我怀里扎,怎么叫都不醒。”
孙自南没领会到他话里的调戏意味,而是疲惫地将头埋进他颈窝里:“梦见了小时候的事……”
唐楷觉察到不对,一手搭在他背后轻轻拍着,低声问:“小时候的什么事?”
孙自南说:“虫子。”
唐楷知道他怕虫子怕成什么德行,却从未往深里想过,此刻下意识地觉得是睡前的对话刺激到他了,却不敢追问,只得顺毛安抚道:“没有虫子,家里干干净净的。你来之前我消过毒了,不怕。”
唐教授是个明白人,知道对于洁癖而言,这时候说什么“我在你身边”,不如一瓶消毒剂好使。
果然孙自南气息稳了一点,他胸口的急速起伏逐渐变得规律,抓着衣角的手指松了劲儿,声音也没了那种含着惊惧似的虚弱。
“不是你家,是我家。”
唐楷小心地问:“你家有虫子吗?”
按理说,男孩子从小都比较皮,贪玩淘气,追鸡撵狗祸害花草树木属于家常便饭,很少有怕虫子怕得那么厉害的。但孙自南不是。他已经到了对虫子过敏的地步,连扑棱蛾子造访过的房间都不肯再住,要说背后没点原因,显然不合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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