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不在意他在外过夜多久,因为她知道,章萧总归要回来了,那么就无需担心什么。
那天夜里,章萧回来了,她在给女儿讲睡前故事,等女儿睡着了才回到房中,章萧已经累得躺下了,她上前帮章萧按摩肩膀:“最近工作很累吗?”
“项目下来了,确实有点儿忙得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能难倒你。”她说,“舒服点儿了吗?”
“嗯。”
妻子窝进章萧的怀里,听着他胸膛里的心跳声:“你爱我吗?”
“我爱你。”章萧亲了亲她的额头。
“比起他呢。”
“我更爱你。”章萧累得睁不开眼,半眯着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不准自己到底更爱谁,只是觉得自己似乎谁也离不开。
“我看你最爱你自己。”
章萧想,怀里的女人之所以能够成为自己的妻子,真的是因为她够懂自己够了解自己,甚至胜过章萧对自己的了解。
“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了呢?你该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到他?”
“他要是发现了,似乎怎么做都会伤害他吧。”章萧苦笑了一下,彼时,他对此事没有任何的掌握,他有点惊慌,却不知道该怎么做,假若可以的话,他更多的还是希望能够让陈令折保持快乐。
夜里起风了,凉意更甚,妻子抖了抖身子,说:“回去睡觉吧。你再想他也没用了,不是吗?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章萧陷入了沉默,是啊,不会再出现了,陈令折已经死了,走得比自己还干净利落,一点痕迹都捉摸不到。
他还记得那天接到江航行的电话,那时他刚回国办事,对于接到这个电话,他感到很意外,因为电话那头说:“请问是章萧章先生吗?我是令折的恋人。”
陈令折的恋人。恋人这两个词像一把利刃刺穿了章萧的神经,但他很快就找回了意识:“是的,有什么事吗?”
“有件事,我想我需要告知一下您,您来不来就由您自己决定——”
天旋地转。仿佛此时此刻,宇宙爆炸的盛景就绽放在章萧的眼前,电话那头的“喂?您好?”“还在吗章先生?”被一并吸入爆炸的漩涡里,消失不见。
章萧感到耳鸣,鼓膜嗡嗡作响,他快站不住脚了,他这三十六岁的人生里,从没有哪一刻,比此刻更让他感到心痛——那种千万根针,一根一根扎在他的心口的、密密麻麻的疼痛。
“令折走了,想请您来参加他的葬礼。和他说声告别的话吧,章先生。”
整个漫长的夜里,他只静坐在沙发上,一杯接一杯的酒,一根接一根的烟,他想起了很多,关于陈令折的,关于自己的,关于他们曾经共同拥有过的时光,章萧无法否认他迷恋过陈令折,也无法否认他确实对陈令折奉献出了一点自己的真心,那是他不曾拿出来招待别人的真心。
可他也实实在在的承认,自己糟蹋了令折的那颗心,糟蹋得彻底。
章萧只是认为既然痛苦是难免的,那不如早一些断得干净断得利落,给彼此一个先前看的机会。
但他忘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能够那么理智、那么自信,并且对自己那么狠心。
有一些画面不断的旋转着重复着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陈令折踩在他的脚上,向他索吻;陈令折飞奔过来,冲进他的怀里;陈令折拉着他的手,将玫瑰插进他的口袋里,站在从窗外投射进来的月色里旋转。
他忽然有点想
念陈令折了。捏着酒杯的手越来越用力,紧接着松开了,他叹了口气,披上了外衣,出了门。
章萧在寒冷的夜里没有头绪的寻找着前方的路,他来到了陈令折曾经工作的那家便利店,收银台换成了另一个青年,比陈令折要高一些,胖一些,眉眼也不如陈令折好看。
他缩了缩脖子,走了进去。
“先生,需要点儿什么吗?”
“抹茶拿铁。”
“抱歉先生,我们店已经下架抹茶拿铁了,要不要试点儿新品?”
章萧愣了,那双精明的眼眸里都映着朦胧:“美式咖啡。”
你说奇不奇怪,有些人离开了,就好像把所有能够证明他存在的事物都带走了,章萧拿着热咖啡站在花店门口的时候,心里头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了。
花店玻璃门上贴着转让出租的信息。
章萧只是,只是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尽管他离开了陈令折,哦不,是抛弃了陈令折,但他仍旧希望陈令折能够好好地活着,生活着,如此一来,他们就算已经分开、已经成为无法好言相待的路人,他也能够知道——至少陈令折还活着,这比一切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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