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那张挨我如此近的脸,闪着星火的眼睛,湿润的唇,我内心的欲望种子有企图破壳而出,我用脚蹬了蹬地,将椅子往后挪了一些,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我在想离开洲繎的事儿。”
柳熠愣了愣,直起身子站到落地窗边,冬夜里的月色被迷上一层薄薄的雾,使人看不清明。
“您--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等这个冬天过去吧。”我回答他,“春天来的时候。”说到这,我又轻轻笑了几声,“不知不觉也在洲繎呆了四五个月了。”
柳熠转回身,赤裸的脚在地板上旋转,重新坠落在柔软的沙发里:“没想到已经有四五个月了,总觉得昨日才刚认识您呢。”
我看着他,一个在脑海中盘桓已久的想法脱口而出,我说:“柳熠。你跟我走吧,我带你离开这儿。”
“我说真的,柳熠。我想带你离开,我想留你在我的身边。”
我剖出了一颗久经旅途的沧桑的心,放在眼前少年的手里,渴求从他的肌肤里汲取一丁半点儿的温暖,只需要一点温暖,就足以让我这颗心重新生长出鲜嫩的玫瑰。
如果我是个狡猾的作家,我就会在这里给故事做一个终结,让鱼鲠卡在你们的咽喉里,使你们不得而知柳熠是否同我一起离开了洲繎。
然而,至始至终我都只是一
个画家,除却绘画,我再也没有别的可取之处,我看着玫瑰爱人离我远去,也无法制造一台时光机回到过去消灭他的那场决绝。
柳熠终究还是拒绝了我,换句话来说或许会更贴切一点--柳熠从未考虑过和我一起离开,他离开洲繎的梦在赵妙死的时候就枯萎了,随着赵妙一起埋葬在绿冬山河之下。
至此,绿冬成为了他的根,玫瑰离了根如何得以存活?
我从不想勉强他,我只想他能够快乐、自由,做绿冬山河里最漂亮的精灵,做我心头上最特殊的画像。
绿冬的春天照例还是来了,不紧不慢的,先是用一夜的时间吹绿了草苗,再用一夜的时间温暖了空气,最后一夜春雨淅淅沥沥地落地了。
雨水大约下了三四天,在放晴的那一日,我收拾好行李,预备动身离开绿冬洲繎,编辑先生亲自开车过来接我--说是半年没见我,太想念我了。
我琢磨着,他怕不是在想我,而是在想我手中的画稿。
雨水过后的天气格外好,空气里带着潮湿甘冽的味道,那是生命在酝酿发酵的气息。
柳熠没有来送我,又或者他躲在某一棵树后远远望着我,但如果可以的话,我依旧期望着见他最后一面,臭不要脸的向他讨一个拥抱,只要一个拥抱就好,我从未奢求过更多。
我开始想念柳熠了。就在车辆逐渐驶向前方,我看着倒车镜里缥缈成一团烟雾的绿冬时。
我捂着眼,感受到一点温热的液体淌在掌心当中。
编辑先生看着我,就像看一只落水狗。
20
一年之后,我的画展《玫瑰往事》在冬日正式开展。
如果你赏光来瞧我的画展,你会看到赤裸于月色下的柳熠、浸泡于绿冬河的柳熠,蜷缩在木椅里晒着暖阳翻阅书籍的柳熠,他的手边还将搁置着一条即将凋零的玫瑰花。
每一张的柳熠,都是从我的爱意里生长出来的,我仍然在想念他。
我站在画展中,瞧着来来往往的看展人,试图从中捕捉到柳熠的身影。
我捕捉到了吗?我想,我可能捕捉到了,又或者,我只是在追逐着那朵早已枯萎在他人怀里的虚无缥缈的玫瑰。
(完)
52书库推荐浏览: 沈二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