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执说完便不再开口,他看着很蓝的天,数着很白的云,并不指望沈酌能说些什么,是他自愿把伤疤揭开,虽然不再流血如注,却还是疼痛的。他忽然觉得很累,不想再动了。
“我很早就知道了,具体什么时候我忘了。但我这种人永远受不了被别人讨厌,就一直装作像他们一样喜欢漂亮的女孩儿,跟他们一起讨论校花,跟他们一样喜欢女明星,跟他们一起逗女孩子开心。……好像坚持跟他们一样,我就不再格格不入似的。”他的声音里,满是自嘲。
“但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自打出生开始,直到我死,都不可能摆脱这个烙印,这个社会从来都不是公平的。”沈酌微微眯着眼,清澈的眸子里稀释的迷茫被
压缩,成了清晰可见的感情,正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他,吞噬着他的感情。
“人只要生下来了,就都是人。凭什么多数人总有权利去否定少数人的一切?”周执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仿佛在逼问着造物主,也在逼问他自己。
……
“既然生下来了,就这样活着吧。至少现在,你不是一个了。”周执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他看着沈酌,告诉他。
这句话,像承诺,也像誓言。
“我在这儿陪你呢。”他笑了笑。
——就好像一个人独自在浓雾中行走,昏暗、未知、恐惧噬咬着他的意志。他步步为营,小心翼翼,生怕摔了撞了,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弄的遍体鳞伤。这时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人同他并肩而行,虽然雾还一样浓,未知的还是未知,但当他有了陪伴,再面对浓雾中的未知时,就没有那么可怕了。因为他知道,至少在浓雾中有一样东西自己看得透彻,那就是这个人的心。
“好。”沈酌回答了他。笑了起来,那是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周执这才明白,原来真正的笑,连眉梢和眼角都流淌着温暖的笑意。无声,却足以融化坚冰。他才发现,以往沈酌笑得再开心,都蒙了一层薄薄的阴影,以往的他,连笑都要在意。
他发现自己心跳变得很快,区别于剧烈运动后的搏动,此时的心脏像是被注入了全新的血液,像久未重启的机器一样,生锈的零件摩擦着,落下久积的灰,虽然有些酸涩的疼痛,更多的还是重获新生般的酣畅。
当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离沈酌很近了。那种莫名的欲望驱使着他,这种生涩而炽烈的欲望让他难以抵挡地奔向那个人,像飞蛾扑火一样决绝。
鼻尖即将相碰时,周执悬崖勒马,生生停了下来。沈酌却定定地看着他,眼里燃烧着什么,噼里啪啦的。
几秒钟后,沈酌直接凑了过来。
……
思绪停止,周执再一次看向旁边睡熟的人,他觉得时间无论如何都不够用。五个月,这五个月要怎么和以往他们度过的七年相比?五个月要怎么才能偿还十五年的亏欠?
他轻轻地把手指穿过沈酌的发丝,揉捻着。
眼神悲伤而衰老。
第6章 流逝
时间就像冬天手心里握着的一捧雪,握得越紧,化得越快。
沈酌常常觉得,周执变得不一样了。
他变得像个中年人一样,天才刚亮,他就醒了。有些时候会从冰箱里找点吃的,有时候只是怔怔地坐在床边,往窗外看。从不抽烟的他时不时会做出掏口袋的动作,像是在摸一包烟。饭也吃的很少了,睡觉很不安稳,常从梦中惊醒。没有近视的他却总是眯着眼看远处的东西。
当周执一个人静静地发呆时,沈酌总感觉自己与他之间隔着什么,是一堵墙吗?沈酌觉得,那更像一个时空。从昏迷中醒来后,这个男人的身上似乎多了许多看不见的伤痕,让人不敢去触碰。也凭空增添了许多沈酌不曾嗅到过的气息,与自己格格不入,与这个时空格格不入。
可每当周执看向沈酌,那双眼睛里对沈酌毫无疑问的情感又让沈酌深信不疑。
他可以面目全非,可爱我的样子,又怎么能轻易改变?
他还是像往常一样,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消除我心中的阴霾。这样的一个人,又能变成什么样呢?
沈酌像往常一样和周执度过他的每一天,时间的流逝让他觉得这就是他的岁月,被幸运眷顾的岁月。
当周执发现他攥紧的手心里,那捧雪化成水快流光了,这幅健康的躯体将不再属于自己,苍老的魂魄会随着十五年后那副破败的躯壳一同死去。
他却把这五个月的时光像沙一样捧着,每一颗沙砾都要仔细鉴赏。他知道自己老了,不能像年轻时那样总有那么多鬼点子让他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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