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先生像是被赦免了的死刑犯似的,一边向他进行着莫名其妙的道谢,一边飞奔着离开了那个昏暗的角落。他觉得自己最好立刻辞职,忘掉这间酒馆里发生的事情。基督,他真的不想再和朱塞佩,或者其他和如朱塞佩一样的人物交流。那种带着血腥味的压迫感,那种无言沉默里的威势,让他恨不得下一秒就消失在这世界上,不复存在于那双灰绿色眼睛的视线。
然而朱塞佩却在心里盘算着,他已经找人聊过天了,不能再把这样的手法运用到其他人身上,否则一定会引起一些不可预料的麻烦。他想,这间酒馆的老板一定和芝加哥城里的其他势力有关,他们不向巴罗内缴纳保护费,就一定有其他强大的靠山。可是,那群“大花园”的老家伙们到底知不知道这个事情,又或者说,他们究竟是不是故意要跑到外人的地盘上密谋?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虽然朱塞佩一直设想过的,某天要把那些老古董们一起扫地出门,但那仅是他美好的愿望而已。家族东区那么多事务,离不开这些老家伙们的经营,正如他们也离不开褐石大楼对南区生意的管理。他们之间的关系微妙而又矛盾,共同维护着巴罗内的利益。
所以,尽管那位顾问先生和“大花园”之间矛盾重重,他们也从来没有闹到要撕破脸的境地,虽然彼此都要给对方找些不痛快,但也仅限于不痛快而已。但是现在,朱塞佩却不由得担心,那些老家伙们是不是要成为他们明面上的对手,或者暗处难以分辨的敌人。
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就算要让他去和那些老古董们道歉,下跪着道歉,他也绝不会让巴罗内产生任何的分裂。这是他的底线,是他对唐巴罗内的保证,也是他对
那位小少爷的忠诚。
因此,朱塞佩觉得自己应该在那间小酒馆的附近增加一些人手,他要让切萨雷,那位旧城区的角头,派人盯着特拉蒙多里的一举一动。说到底,这也是切萨雷的失误,他的手下难道都是聋子瞎子,这么多“大花园”的老面孔来来往往也无动于衷?
哦,他们或许不认得这些人物。
朱塞佩想到这里,决定让卢卡去复印一叠厚厚的家族人物肖像,好让他们搞清楚究竟是谁在眼皮底下为非作歹。他们都太大意了,光顾着和马尔蒂尼扯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却忘了留意起自己的同党。毕竟,这里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这世上只有朋友会背叛我们,尽管敌人或许会戕害,或许会臣服,却永远不会做出那种古老的,表里不一的恶行。
朱塞佩忽然有些担心,他不明白那位小少爷到底知不知道,那些目前为止还不能厘清的阴谋与危机。他担心在他休假的这段时间里,那些老古董们或许利用了泽维尔的轻率和大意,并达成了某种令人忧虑的目的。他该提醒那位小少爷的,把家族斗争的可怕结果和他具体说明,好让他重视起“大花园”里所隐藏的问题。当然,他也可以把这种担忧告诉古斯塔沃,那位已和他变成了朋友的二把手。可是朱塞佩依旧固执的认为,泽维尔应当最先知道这个消息,也应当是所有决策的核心。
然而,就在朱塞佩想要把事情和那位小少爷解释清楚的时候,他却自心底里产生了一点微不可见的犹豫。他害怕泽维尔从中读出某种不能放心的感情,或是某种缺乏信任的倾向。尽管他知道这并不能代表什么,自己也无需这样在意那位小少爷的看法,但他还是犹豫着,害怕被那位小少爷疏远,甚至忘了这是他无法推卸的工作。
他也知道这样不好,可还是忍不住要想一些无聊的事情,并出于一片真挚的爱情,而把这种无聊的风险夸大到某种不可忽视的境地。他回到小酒馆的大厅里,先前喧哗着的,那些头发花白的老派人物们已经三三两两的散去,使得气氛沉静下来,只有昏暗的灯光如同情人低语。
朱塞佩坐回了泽维尔的面前,把剩下的古典鸡尾酒拿在手里,他看见那位小少爷面前的,奎宁水的冰块已经彻底消融,并在玻璃杯上留下蜿蜒淋漓的水迹。朱塞佩沉默了一会儿,把自己刚才所想到的,那些关于“大花园”事情和泽维尔解释详细。他有些害怕泽维尔发怒,更害怕他默不作声,架设起全部的防御。
但出人意料的是,那位小少爷只是点着头,默许了朱塞佩的提议。他相当礼貌的,用请教的语气,复述了自己在两个月时间里的工作,询问那位顾问先生是否存在不妥的地方,或是阴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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