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应该想点别的事情,不该再像一个女人那样,抱怨自己爱人所造成的,那点生活中的不顺心意。朱塞佩喝了口酒,打算去找出他的哈瓦那雪茄来,然后彻底忘记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他应该多想想马尔蒂尼的软肋,想想萨尔瓦托的遭遇。而至于那无可救药的爱情,基督,他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也过得一样光鲜亮丽!
由于那场事故,那位可怜的不速之客,埃尔文的宴会不得不终止进行。这位改头换面的美国佬议员,用某种克制而又温和的语调,向那些客人们致歉,劝说他们离去。如果在从前,埃尔文一定不会作出这样的行径,毕竟他就连和那位小少爷说话,都要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可是那些在奥利弗议员身边的工作,那些和黑手党为伍的奇妙经历,让他在灵魂深处产生了某种蜕变,产生了一点可以应付灾难的能力。
他并非变得无所畏惧,也并非获得了某种特许。他只是明白了,有些事情永远不得不做的道理,而因此放弃了一些无谓的懦弱逃避。就好像现在,他也害怕眼前的鲜血,害怕眼前的陌生来客,但他知道,他是这场宴会的主办,他就该把一切事情负责到底。更何况,在场都是大人物,都是不能忍受冒犯和刺激的典型。
于是,他好声好气的,向那些尊贵的先生们解释着这场意外的不幸,让他们保持一点必要清醒和冷静。他充满礼貌的,按照高低次序,把这些大人物们请到门外,并目送他们平安离去。晚风吹动着他的发丝,在路灯下飘摇出一点莫名的光影。
黛西裹着羊毛披肩,安慰那些吓坏了的女人们,却实际上也暗自胆战心惊。她在所有人都离开以后,一言不发的,脚步沉重的回到了大厅。巴罗内酒店的门前,因此就只剩下埃尔文和那位顾问先生,只剩下他们呼吸里的烟草香气。
埃尔文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从怀里摸出火机,他为朱塞佩点上了一支高级香烟,然后皱着眉头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先生,我不愿这样想,但芝加哥城里,是不是快要经历一场风雨,一场真正的腥风血雨?我在去年这个时候,目睹过帮派间的街头火并。我只想要确认您的安全,我对战争本身并无畏惧。”
朱塞佩看着他的眼睛,并从那双真切的眸子里,读到了某种毫无虚假的担心。他虽然很明白,埃尔文更多的,是在考虑他的家庭,考虑他的工作与助力,考虑名为巴罗内的靠山,考虑这座靠山的负责人朱塞佩的心意。他不想失去现在的一切,不想回到一无所成的境地。但朱塞佩还是对此感到一点莫名温情,他们都在痛苦与磨难里成长,并最终获得了应有的东西。这点奇妙的相似,让那位顾问先生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打拼,回忆起那些贝托尼街的往事,回忆起那些生死相搏的过去。他说:
“埃尔文,我忠诚的朋友,你无需为此担心。子弹和暗杀,对于我们来说都是常有的遭遇,只不过这次碰巧出现在了你的眼里。而你作为一位全然无关的人物,应该尽快忘记这件事情,然后装
做什么也没有发生的样子,打好你的领带,到议会大楼里开开心心的办公拿钱,不关心这些危险而又肮脏的交易。”
埃尔文听了他的话语,在心里思考着话语背后的含义,朱塞佩不应是仅仅在安抚他,还应当有些别的,需要他答应的事情。在大人物身边的工作,让埃尔文学会了揣度人心,他不需要上司把话说明,就可以预先了解他们的意图,并对此作出恰当的反应。所以,当他听完朱塞佩的说辞以后,就用力点了点头,并发誓会为了双方间的友谊而竭尽全力。
朱塞佩对他的回答表示满意,于是又像狐狸似的,轻轻的笑了起来。他扬了扬自己的手臂,让指尖的烟雾绕成一团浮云,然后在那浮云里转身而去,仅留下一个潇洒高挑的纤长背影。
虽然埃尔文的帮助,并不能直接令他们取得胜利,但朱塞佩还是对此感到一点发自内心的安定。说到底,他们和马尔蒂尼开战也好,和谈也好,都必须顾及议会的面子,不能作出太多的野蛮行径。而如果他们能够掌握那些议员先生们的想法,获得那些议员先生们的好意,事情毫无疑问会变得更加简单容易。更何况,就算他们统一了芝加哥,也还是要和这些先生们打好关系。
朱塞佩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听见了一阵开门的声音。于是他扯好了自己身上那件丝绸睡袍的衣领,然后赤着脚凑过去,抱着那位小少爷的肩膀和他细细耳语。泽维尔吻了吻他的嘴唇,从燕尾服的内侧口袋中,拿出了一张布满字迹的信纸,以及一支外表平凡的钢笔。他那双蜜棕色的眼睛里,有某种志得意满的惑人笑意,他一边这样令人目眩神迷的笑着,一边对朱塞佩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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