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向他或真或假的道喜,向他祝贺,向他诉说着自己的境遇。而就在这个时候,朱塞佩看见了那个仿佛和周遭事务无关的,只会抹眼泪的切萨雷。他觉得好笑,但又有些深刻的同情,
毕竟安东尼奥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如同父亲,如同楷模,如同偶像?
朱塞佩居然瞬息间就理解了这种悲痛,他原以为自己的感情很淡,然而或许不过是他的自欺欺人。于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从怀里拿出了手帕,递给了那个仍然沉浸在恸哭里的金发小子,也因此开启了之后和切萨雷多年的交情。
而切萨雷,他其实也相当清楚,这种三流小说般的桥段根本不配自己的多年记挂,甚至那位顾问先生本人也或许已经早早的把它抛之脑后。可他依然固执的,感念着朱塞佩的那一点莫名其妙的善良,并将这种善良当作是那位顾问先生柔软的本相。
卡洛显然是知道这点的,但很不幸,他觉得切萨雷只是迷信了恶魔的伪装。于是他态度诚恳的,对那位角头建议道:
“好了,切萨雷,你差不多也该认清朱塞佩的面目了。再说,他似乎和泽维尔在搞什么名堂,你难道要和你的老板抢男人吗?切萨雷,死心吧,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切萨雷,这位可怜的角头,被他那板上钉钉的论调说得一阵伤心。然而他对此无从反驳,所以只好尽力说服着自己,以消灭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他又低头吃了几口卡洛做的海鲜炒饭,然后就在他想要收拾餐具的时候,放在玄关处的电话响了起来。
切萨雷对此习以为常,因为虽然有着劳动法的庇护,可是那位工作狂先生在没日没夜的透支他本人的同时,也会不可避免的牵扯进其他员工。而作为朱塞佩他多年的老友,切萨雷几乎时不时就能接到那位顾问先生的,不合时宜的传唤。
但是尽管这样,他也不敢显示出一丝一毫的怠慢,因此他飞快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拿起了电话听筒。
可是出人意料的,从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却有些陌生,
“切萨雷,很抱歉在这种时候打扰你,但我需要你去为我做一点事情。”
切萨雷愣了一下,他几乎耗费了所有的联想力,才意识到现在说话的,就是那个歇斯底里的工作狂本人。他从来不知道朱塞佩原来可以
发出这种刻板的,好像播音员似的声音。不仅如此,他那过分客气的说辞,也令人感到由衷的莫名其妙。
但好在,切萨雷知道朱塞佩是某种装模做样的典范,于是他立刻态度良好的回答说:“顾问,有什么事请你随便吩咐,我一定发誓做到。”
“不,不……”朱塞佩有些粗鲁的打断了他的发言,又对他说:“你的公寓里有其他人吗?”
“卡洛在,但我信得过他。”
切萨雷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知道朱塞佩将要和他谈的事情非比寻常,他从心底里不想听到某个将死之人的姓名。而在桌边收拾东西的卡洛,也听见了他的回答,于是连忙向他投去一个问询的眼神。切萨雷见了,却沉着脸色向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作声。
“切萨雷,你听着,我需要你到城北湖边的那些旧仓库去,然后……”
那位顾问先生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深深的吸了口气,仿佛在决定着什么天大的事情。而切萨雷的心脏也因此狂跳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见过这样的朱塞佩了。他意识到那位顾问先生在慌张,也犹豫,在决定一些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结果的东西。切萨雷本能的沉默了起来,他不希望自己的声音,呼吸的声音,甚至是心跳的声音,干扰到朱塞佩的判断。
切萨雷与此同时,也仔细的分辨了一下朱塞佩的语气。并且,他现在可以确信,一定发生了什么翻天覆地的事情,值得朱塞佩手足无措到这种境地的,翻天覆地的事情。见鬼,朱塞佩那种低沉的,播音员似的嗓音,居然是为了掩盖他的颤抖!
而切萨雷也无法想象,这世界上究竟有什么事情,可以令那位顾问先生感到如此的害怕。他记得朱塞佩在遭遇刺杀的时候,在唐巴罗内去世的时候,甚至在战争时期从枪口下捡回一条命的时候,都从未出现过这样脆弱的表现。那位顾问先生似乎是铁打的,似乎是不知畏惧,似乎是无所不能的。
但现在,这样一副钢铁锤炼的灵魂,却透露出一点无助而又绝望的缝隙。切萨雷想到这里,也情不自禁的,被那种恐惧的情绪感染,甚至产生了一点似乎要战栗的错觉。因为他知道,自己已被朱塞佩点了名字,所以无论那件事情有多么可怕,他都唯有直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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