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种决定,对于那位顾问先生来说,还是造成了一点小小的麻烦。然而在朱塞佩眼里,巴罗内的账户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他为此可以忍受连续不断的电话铃声,也可以忍受亲自出门去买三明治之类的事情。但这些小小的麻烦,纵然种类繁多,日积月累,却都比不上那位小少爷所带来的巨大问题。
泽维尔似乎终于学会了像那位顾问先生似的,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具。他可以在那些大人物面前装作一本正经的模样,说着冠冕堂皇的话语,然后转身就言辞犀利的和朱塞佩讨论,那些老家们脑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的外表有多光鲜亮丽,他内心的可怕念头就有多不堪说明。
朱塞佩起先还试图纠正这种令人头痛的,扭曲的个性,以免那位小少爷患上人格分裂或神经衰弱的毛病。但当他发现,这种个性不过是对他本人言行的精准复制,就再也说不出一丝一毫的劝解的话语。他有些无奈的意识到,是他自己把这位小少爷教育成了今天的样子,并没有一点可以怪罪他人的余地。朱塞佩因此而有些挫败,却又自彻头彻尾的挫败里,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得意。
泽维尔在战争结束以后,又对名下的簿记点以及受保护的居住区,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巡查。他有一副英俊的,讨人喜欢的脸孔,蜜棕色眼睛里时常闪烁着温柔而又轻快的情绪。他会和士兵们聊天,和老板们喝酒,和那些热情好客的妇女们唱西西里小曲。人们都欢迎他的到来,争先恐后的向他表示着尊敬。经过和马尔蒂尼的战争,芝加哥城里的老老少少都在心底里清楚的知道,泽维尔·巴罗内,是他们切实存在的上帝。
而与那位小少爷的积极工作行程鲜明对比的,古斯塔沃,那位性格开朗的二把手,开始以某种令人惊讶的速度,变成了一位无所事事的中年大叔。他天天开着自己的奔驰轿车,跑到朱塞佩的办公室里,坐在沙发上消耗那位顾问先生的雪茄烟与白兰地。
他向朱塞佩抱怨时间过得太慢,慢到连退休都显得那样遥遥无期。他每天的日常,就是看着那群在年龄上足以当他儿子的小伙子们,令人羡慕的,充满活力的为梦想打拼。他还说费尔南多要抛弃他,希望隐退到家族事务的二线去,不愿再承受那些莫名其妙的腥风血雨。
朱塞佩听了,有些心情复杂的,看着这位实际上也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二把手,惊觉自己或许也上了年纪。他一边刷刷的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一边头也不抬的向古斯塔沃建议。他让这位二把手最好到芝加哥的街上去转转,找一个年轻貌美的意大利姑娘,谈一场没头没脑的恋爱,然后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那么多不可思议的难题。
那位二把手为他的想法感到震惊,并在盯着朱塞佩手上的铂金戒指看了许久以后,莫名其妙的,提出了一个毫无营养的问题:
“所以,顾问,这该不会是你的亲身经历?”
朱塞佩本能的很想反驳几句,但就在他抬起脑袋,皱起眉毛的同时,却又突然觉得这位二把手其实说得没有毛病。他就是因为这种该死的,愚蠢的爱情,意识到了命运的作弄,意识到了生活里那点令人发笑的情趣。可他并不讨厌这种作弄,也更不讨厌这种廉价低级的情趣,他的人生里不该只有工作,不该只有无休止的战争与索取。他的人生是值得享受的,而不是某种刻板责任的堆积。
于是,这位顾问先生,只好在古斯塔沃的问题面前低下头去,然后相当不耐烦的承认道:
“对不起,这就是我的亲身经历。”
古斯塔沃听了,露出了一点了然的笑容,然后自觉终结了这种混吃混喝的行径。虽然,在不久以后,就传出了巴罗内的二把手上街搭讪的事情,令朱塞佩对家族的颜面有了些莫名的担心。但无论如何,谢天谢地,他的雪茄烟和白兰地酒都将免于被洗劫一空的结局。
总之,这些黑手党的先生们,毫无波澜的过着他们的生活,平凡得就像公司里那些小职员一样,只关心着自己一日三餐的问题。朱塞佩和泽维尔其间还参加了桑德拉的婚礼,这个多灾多难的可怜女人,似乎终于在打工的餐厅里,找到了那份属于她的奇妙爱情。
但除此之外,这些坐拥名利的先生们,就再也没有其他乐趣。他们无所事事的度过了万圣节,度过了大选日,度过了感恩节,度过了许许多多的,有名字或者没名字的时间。
而就当那位顾问先生,以为身
边的一切都会在平静里安安稳稳的继续的时候,达里奥,那个快活的小老头,却带来了某个令他着实吓了一跳的消息。达里奥,达里奥·隆巴蒂,给朱塞佩打了通不长不短的电话。在电话里,这位老人告诉朱塞佩,唐吉拉迪诺希望他和那位小少爷参加年末在华尔道夫酒店里举办的宴会,并认同泽维尔在芝加哥的地位,接纳他成为纽约委员会的成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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