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员送来了晚饭,陆湛一口没动,他打开行李箱,拿出了一小罐药。
是安眠药,他初到美国时时常睡不着,就算睡着了,半夜也经常会突然醒来,再也无法入睡,无奈之下,他只能依靠安眠药来勉强维持睡眠。
陆湛坐在地毯上,倒了一颗药在手上,放进嘴里,没喝水,干巴巴地咽了下去。坚硬的药丸划过喉咙,陆湛微微仰了仰头,后脑勺搭在床沿上,他半睁着眼睛看着头顶上的吊灯,眼里是倾倒而下的无望。
在意识模糊即将要昏睡过去的时候,陆湛突然想到,都说人死之前会回忆起自己一生中最美好的画面,不知道萧一白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想起的会是什么?
是年幼时为他拿气球的陆湛,还是酒吧里他们对视的那一瞬,还是他们在一起后的那些场景?
童年时的太阳,树梢上的气球,人群里的目光,灯光下的凝望,深夜里的呼吸,夜空中的月亮,那些他们共同经历过的好时光,会不会出现在萧一白最后的意识里?
不会的,一个都不会有的,炸弹爆炸只在一瞬间,萧一白连回忆的时间都没有。
上天真是残忍,就在这么一瞬间里,不仅仅夺走了陆湛所爱,还有他一生的愧疚和等不到的原谅。
陆湛闭上干涩酸痛的眼睛,终于沉沉地睡过去。
陆湛在酒店待了四天,他谁也不见,除了陆予会来监督他吃饭,其他人都不敢来打扰他。
陆予每次进房间,都会看见窗帘被拉得紧紧的,房间里没有开灯,陆湛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什么声响也没有。
他打开床头柜的灯,柔huangse的灯光照在陆湛低垂的脸上,他的下巴尖瘦得可怕,明明才过去四天,陆予却觉得陆湛已经受尽了折磨,无法再继续这样下去了。
“陆湛。”陆予扶着他的脸侧把他的头抬起来,看着那双暗淡的眼睛,跟他说,“你不能再这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陆湛才哑着嗓子开口。
“什么?”
“你不能每天都把自己缩在这个角落里,陆湛。”陆予不忍心继续看陆湛的眼睛,他微微垂下目光,看着陆湛抱在膝盖上的手指,“你还要继续活下去,除了这样没有别的办法。”
陆湛仍是一句话都不说,像是没有听到陆予的话。
“陆湛!”陆予低低地喊他,狠下心点醒他,“萧医生已经死了,你就算再难过,他也不会回来了。”
陆湛的眼睛终于因为这个名字而动了一下,陆予希望他下一秒就哭出来,这是唯一的发泄方式。
可是陆湛仅仅只是动了动眼睛,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他缓缓开口:“我知道。”
“明天早上,我就去公司上班。”陆湛松开纠在一起的手指,血液在皮肤下重新流动起来,把拧得发白的手指染成正常的颜色。
陆予蹙着眉看着陆湛,他并不想要这个回答,他只希望陆湛能够大哭大闹一场,把心里的情绪全部宣泄出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平静得让人害怕。
陆湛说到做到,他隔天就出了酒店,把数量不多的行李搬进陆予给他找的房子里,然后就去了公司上班。
他看起来很正常,似乎在酒店里的那四天已经消耗掉了他所有的情绪。
但是陆予他们都知道,这样子的陆湛,才是最危险的,他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崩溃,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彻底爆发。
陆湛回来以后一次也没见过陆岩成,他不想见,陆岩成也没有逼着他回家,只是叮嘱陆予照顾好陆湛。
陆湛每天准时上下班,做好自己的工作,有条不紊地将任务安排下去,只是脸上永远没什么笑容。他从前的公司里有几位员工来了陆氏集团工作,见了陆湛以后,都说他成熟了很多,不再嬉皮笑脸的,做事情认真严肃,滴水不漏。
陆湛听了,只是跟他们莫名地说了一句:“因为代价太大了。”
这天下班之前,陆湛站在陆予的办公室里跟他讨论一个营销方案,他详细地讲解着,脸上是专注的认真神色,看起来清冷而沉静。
陆予是在一瞬间惊觉,他好像在陆湛的身上看到了萧一白的影子。
不爱笑,话少,眼神平静,神情淡漠冷清,做事专注认真,情绪隐而不露。
那是他印象中的萧一白。
总是笑嘻嘻的,眼神清亮,声音昂扬,所有心情都写在脸上,总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那是他印象中的陆湛。
可是从前的陆湛好像与萧一白一同死去了,眼前这个沉稳到有些寡言的人,让陆予都不敢去确认,他是不是还是自己的那个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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