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计划的确是这样制定的。
薛锦同告诉过他,四毛和他的手下都是外厂的员工,不能保证在短时间内准确找到事先放置巡更棒和交换巡更棒的地点,而薛锦同等厂内人员又由于厂内集体住宿的关系,不能避免人多口杂和众目睽睽之下深夜进出宿舍引来的风险。
安保部的打卡时间范围精确到分钟,为免引起同组搭档的怀疑,内应的保安只能以小便之类的借口短暂离开,每次交接必须在三分钟之内完成,这就要求在围墙外侧策应的人甚至还要比规定时间更早地赶到才行。
如此说来,本身在厂外住宿,又对电子厂厂区布局和外围路线熟悉的本厂员工人选,就只剩下吴久生一个。
吴久生明白,四毛和薛锦同拉他入伙所开出的价钱,其实只是为了买到一份在每次夜间进出仓库区搬运锡渣和银渣时成功错过保安巡逻的时间表。
而他所做的事,不去细想的话,也仅仅只是取过两趟设备,再用电脑读取了一张内存卡而已。根本谈不上什么伤天害理的犯罪行为。薛锦同说得对,之后的事通通不需要他的参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吴久生自己的手,其实很干净。
当然,那也只是不去细想的情况下。
现在的吴久生埋头走在路上,就在竭尽全力地阻止自己去细想。他努力将思绪集中到如何安置那笔即将到手的钱的问题上。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四毛在这个行业里已经做了很久,树大根深,总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就算他们不来找自己,也会找上别人,该发生的总归都要发生。他还安慰自己说,反正也只是电镀溶液里析出的金属废料,又不是直接从生产线上偷成品,好歹他们也按照正规合同付了那部分低价原料的钱,也不全都只是白抢。
各种声音不断回荡在他的脑海中,年轻的吴久生试图为自己找到各种理由来催动脚下的步伐不要停下。他早过了可以犹豫的时机,既然已经上了船,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吴久生远远地看了夜间的厂房一眼,传达室旁边的电子屏亮起了绿灯,一辆货运车辆经过前门出了闸,吴久生赶紧加快脚步,贴着墙根缩进阴影里。
货车擦着他身前三米不到的位置开了过去,扬起一阵尘土飞散的风。吴久生的脑子因为车头灯的闪光和嗓子里的几声呛咳清醒了些许,他再次查看了一次手机上显示的时间,距离第一次交接的时间只剩下五分钟了。
他猫着腰,绕到事先安排好的靠近车棚围墙最矮的一处角落,四下看了看,确定身边无人后,才解开裤子的皮带,将笔记本电脑暂且扎在腰上,后退几米,一个助跑,两脚一蹬就爬上了围墙。
围墙下方是一丛不高不矮的人工花坛,监控死角的范围只有十米不到,吴久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轻易离开事先设计好的这片区域。他双手摸索着泥土慢慢匍匐下来,将身体尽量贴着花坛里的土壤。他的鼻尖能清晰地闻到植物根茎和草叶的味道,也有土壤中泛起的腥味。
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吴久生屏住了呼吸。
放置好的同型号巡更棒被一个他并看不清面貌的穿着全套保安制服的男人蹲**子取走,而后,那身影又快速消失在了厂区漆黑一片的夜里。
大约原地等待过了三五分钟,确定周围再没有别的人声和动静之后,吴久生才试着动了动。
他本来是要爬起来取走内部存储有关键数据的巡更棒,却在起身的时候走岔了一口气。
他的手脚都麻了,而他才不过在花坛中原地藏身了不到十分钟而已。此刻,吴久生才察觉到自己究竟有多紧张,那副身体几乎只能进气不能出气,头晕目眩,两眼发花,他的周身感觉都是冷的,明明是聚蚊成雷的炎热夏夜,全身却丝毫感受不到热气或蚊虫叮咬的瘙痒,只有一种肌肤全沐浴在凉汗里的寒意,和令手指止不住颤抖的虚脱。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干这种亏心事。
吴久生手脚并用地爬将起来,一把抓住巡更棒就转身跳上了围墙,向下滑落的时候他的右胳膊内侧在粗糙的水泥墙壁上蹭了一下,刮出一片发红的血点子,精神的高度紧张让他暂时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股要命的灼热感,从伤口处
升起。
他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赶往l区的停车场了。吴久生赶紧在墙角蹲下,从怀里掏出笔记本,打开,再连接上usb数据线。
内置的软件是自动读取和拷贝信息的,吴久生死死用身体护住笔记本屏幕溢出的亮光,两眼紧紧盯着屏幕上读取进度的百分条。一分一秒的流逝都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当拷贝终于结束后,吴久生一把捞起面前的东西,拔腿像支离弦的箭一样朝指定的二次交接地点飞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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