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什么叫成年人的担当!也从来没人教过我!”面对胡达的怒火,青年也突然情绪激动起来,他跳起来,用力推了胡达一把,“我只知道我好容易才从家里跑出来,刚过上半年多好日子!才半年!你知道我之前在家挨过多少打吗?现在我有工作能养活自己,手里有钱,在厂里有朋友,你为什么让我全都说丢下不要就不要了!不就只干这一次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被抓不就好了吗,对不对我都已经干过了,你让我现在走,我又得从头来,还要吃多少苦!我们明明可以过好日子的,你知道他们给我开多少钱吗,干一次就给我两万!”
青年倔强而不知死活的话语每一句都打在胡达的心上。他感到痛心疾首,同时又为了一瞬之间从吴久生身上瞥见到的,那一抹年少时自己也曾经拥有过的影子,而陷入深切的自我怀疑。
吴久生实在与他很像,他们都没能从家庭和社会中得到足够的教育,胡达的教训是从牢狱生活里学来的,是带着血色和伤口的,他本不必非那样成长不可,如果当年,能有一个明白事理的人跳出来阻止他的话,他也就不会如同割裂骨血和内脏那样生生被夺去中间珍贵的十数年光阴了。
胡达吼了一声,把瘦弱的青年一把堆倒在墙边,抄起墙边靠着的的拖把,一棍子落在了青年的背上。
吴久生吃痛,缩起身子哭喊了一声。
“你说没人教你,今天我就来教你!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胡达赤红着一双眼睛,强压住心下的不忍,对着青年蜷起的身子,又落下一记打。
吴久生哭了,他抱着脑袋透过举起的双臂缝隙望向胡达的眼神满是哀求和恐惧,他就像只惊吓过度的小动物,全然没了方才倔强挥舞的牙爪,只剩下瞳孔中满布的惊惶和绝望。
他把自己缩起来,胡达才注意到,原来青年的身形这么小,甚至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更瘦,更单薄,比同龄人看上去都要营养不良,充满了不堪一击的脆弱感。
他不单单只是害怕胡达手里的拖把棍子而已,在吴久生的脸上,写着比那还要深切得多的恐惧。他极度地抗拒与排斥,也极度地伤心和难过,胡达方才的两下打明明是控制过力道的,虽然痛,却不至于痛到令一个十几岁的青年完全无法忍受的地步。
可现在的吴久生哭得就像一只大雨天里被人抛弃的小狗。
“别打我!”他抓着胡达的裤子脚,剧烈地颤抖着请求说,“我知道错了,我什么都听你的,你别打我,我不想挨打!”
胡达举起来的那只手忽然停下了,他犹豫了,吴久生失控抽泣着的样子让他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同寻常。那一刻,一道同样剧烈的痛楚也落在他心头最柔软的那块地方上。
可青年平日里插科打诨耍赖的样子,和青年方才那丝毫意
识不到问题严重性的混账话语又萦绕回他的心头。
吴久生还不到十九岁。一个不到十九岁的青年,如果不懂得什么是痛,就不会懂得在双手被火焰灼烧之前撤回自己的手指。
胡达用尽力气咬紧了牙关。
“你求我也没用。从今天开始你得明白,一个成年人的担当就是,他必须为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决定,付出代价。”他告诉青年说,手里的棍子换了个方向,落在青年的屁股上。
打在屁股上的棍子不像打在骨头上时那么疼痛难忍,可胡达高高扬起又落下的手却让吴久生的眼前一黑。
胡达的力气太大,按住他压在地上的时候,他就算使出全身的力气也一点都挣脱不开,那种绝望就像套在脖子上的绳索一样死死勒住了他,让他窒息。
记忆中那些父亲随时随地毫无征兆突然暴怒起来的场面又全数涌回到眼前,还记得那个男人曾经也是这样,用任何手边随手可得的东西打他,无论他哭得多大声,反抗得多激烈,或如何苦苦哀求以至于嗓音都开始嘶哑,男人脸上的表情永远如同钢铁般冷硬,无动于衷。
吴久生的身子忽然软了下来。胡达又一次愣住了。这次他显然已经察觉到青年状态的不对劲,他停下动作,弯下腰定睛看了青年一眼,立刻就扔掉了手里的拖把,将青年从地上抱了起来。
不知道从第几下开始,吴久生就没再喊了,他没喊疼,也没继续央求着胡达住手,而是用额头抵住冰冷的地面,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
他的下唇和嘴角全被他咬破,涓涓地淌下血来,青年的牙关在颤,呼吸在颤,张口就是一股血味。那把抱着他的胡达吓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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