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碗。”
就在刚刚,一分钟前,家里仅剩的碗被男人砸烂了。男人倒是能靠酒活,但邱彧不行,他得吃饭,不吃饭会饿死。他不是没想过死,至少不能是饿死这样丢人的死法吧。
沈顾焱不出意料的陪他去了商店,帮他付了钱,总之就是必须得家访,哪怕告诉他家里只有一个醉醺醺还会砸锅摔碗的废物也不能让他放弃。
男人躺在缺几根竹片的藤椅上,眼皮子都没抬起来。听见沈顾焱自称老师就以为邱彧惹了祸,抄起地下的酒瓶就朝他扔。邱彧也不躲,那酒瓶砸不到头上,只是碰瓷墙面,甩出几块碎玻璃茬,戳到他的手臂肉里,和山腰里的刺果子一般,绿色的,黏上就难弄下来,倒刺仿佛有生命,拼力勾着你。
自己的学生被粗暴对待,有责任心的老师自然心疼且不满。镇上的人生离死别惯了,自生自灭已成常态,能治大病的医生是不存在的,只有个胡子拉碴的糟老头子技术还行,三下五除二取出玻璃,给邱彧包扎得漂漂亮亮。
这里最不缺的就是虫子,两边树上的蝉吵个不停,沈顾焱也学着一起聒噪。
“伤口最近不能沾水,记得按时上药。”
“还好创口不大,否则得缝针,之前我有个朋友就是,摔了好长一条口子,留下的疤跟蜈蚣似的。”
“你饿不饿,要不要去吃点什么,老师请客!”
一路上只有一个人的声音,邱彧没搭腔,他听出了里面的文不对题和欲言又止,这一堆白话都不是重点,是可有可无的蹩脚铺垫。
是这样的,沈顾焱停下脚步,对邱彧单薄的背影躬身下去。
“对不起,邱彧同学。老师没有做好功课就去了你家,让你父亲误会还让你受伤,原谅老师行不行?”
“老师。”邱彧转过身,盯着沈顾焱的发旋。“你不属于这里,你不该到这来。”
“这话不对。”沈顾焱抬起头,半蹲下去,为了能直视邱彧的眼睛。“既然还有能说出这番话的你在,我来这里就有了意义。”
邱彧沉在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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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邱彧说。“就送到这吧,不然回去老头子要骂骂咧咧了,影响你的心情。”
沈顾焱望着墙壁想,这里的学生真的很不一样,是从泥潭里爬出来、还没爬出来的孩子。明明没有几岁的差距却有很深的隔阂,一个看起来听话的学生有他想象不到的家庭,将累累伤痕掩盖去面对人生,而他没有任何准备就去揭对方的伤疤,没打招呼就往圈子里踏,太鲁莽了。或许他应该像其他班主任一样任其自由放浪,除了收钱不问其他。对自己好,也对他们好——不,一点也不好——没人拉一把只会让泥水灌满七窍,再无法呼救,无法喘息,无法听到任何带情感的声音。
黑与红交错从来都是他最讨厌的配色。第一步是眼珠,滚到脚边,失神的瞳孔朝上翻着看他。再一步是断指,白骨半截,血肉模糊,地面血迹一根接一根。女人的长发泡在血水滩中,衣衫破烂。枪声在墙外炸开,警笛彻天,救援就在眼前,他却连手都伸展不开。
“小焱...小焱......”
“别出声。”
女人抬起头,空洞洞的眼窟窿溃烂凹陷,满嘴是血,昏暗的房间里回荡隐忍的哭喊。
“妈!”
沈顾焱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冷汗连脚心窝都没放过。很长一段时间没做过噩梦让他忘了这种窒息的感觉,今天和邱彧发生的一切,所想的一切又找回了那份痛苦。好在他没有记忆,身旁有爱他的人,就算得自己从泥潭里爬出来也还有声援。可邱彧呢,他的生存环境有那样的人吗。
-林医生,我又做梦了。
缓了好一会儿沈顾焱才拿起手机发信息。每次做梦大同小异,关键事物也一模一样,这肯定与现实有关,因为恐惧和生理性地反胃感让他从没想过要恢复丢掉的记忆,只是偶尔吃药或者心理咨询稳定情绪。这么一想,林勋好像还劝过他别来这种山村野地的,发这么突兀的消息,不会被骂吧。
-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短信回得很快,今天周二,对方轮休,单身汉也不需要陪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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