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文站了起来,慢慢揭开白布,一张惨白发青,但是非常安详的脸出现在眼前。
薛辰从来没在母亲的脸上看到这么平静温和的表情。
或是小白眼狼也有鳄鱼的眼泪,薛辰的心猛得收缩一下,多年压抑的委屈迸发出来,薛辰开始嚎啕大哭,抱住杨文的胳膊就不停地抽搭,一梗一梗的,齐曳看他哭了有些惊讶地说:“嚯,小畜生还会哭呢?我还以为我就是带了个比较白的丧尸来。”
杨文又瞪了他一眼。
女人的尸体很快被火化了,问到墓地的时候齐曳耸耸肩:“海葬,实在不行河葬湖葬都可以——文姐你可别这么看我,我没钱,他们娘俩也没钱,就他们住的那棚子,还不如墓地贵。”
杨文哑口无言,只好让他们把骨灰带回去。
于是齐曳带着杨文就回去了,只是拖着的那位变成了手里捧着的,一大一小又走了不少路,在路上两人一句话没说,薛辰突然开口道:“花了多少钱?”
齐曳一愣,回答道:“加上各种杂七杂八的手续啥的——五百多?”
薛辰点点头说:“回我家,我妈的钱都藏在搬砖下边。”
齐曳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你妈早和我说过。”
大概就是女人告诉齐曳她所有积蓄的位置的时候,女人就打定了心思想在死后把薛辰托付给齐曳。
齐曳想着有点来气,早知道那时候就捂着耳朵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那女人估摸着也不会把这小子托付给自己了。
回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齐曳倒腾了好一会儿才把那块砖从地上抠出来,下面压着一个质量不错的盒子,看来女人是怕钱受潮不能用,齐曳把盒子拿出来,一笔一笔地点,然后“啪”地一声弹了下一沓纸币的一角,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你妈挺能省,”齐曳看了看坐在小板凳上的薛辰一眼,“一万多呢。”
听到这个数字薛辰似乎也有点惊讶,转过头来看了看那沓层次不齐新旧不一的纸币,又听到齐曳悠悠地来了一句:“如果你妈用这些钱去治病,这时候估计还在骂街呢。”
薛辰下意识地有点鼻酸,但忍住了,也不说话。
“这破地方,卖也卖不掉,租也没人租,这些街坊邻居倒一个个挺有意思的,以后出了个地儿就是群害虫,”齐曳毫不留情地讽刺着,冲薛辰一招手,“兔崽子,走了。”
薛辰就和他走了。
齐曳自己住的地方也不怎么样,是
个老得不行的小区,叫“碧宛小区”,里面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听收音机打扑克麻将的老年人,楼道潮湿得好像天天淋雨,外面的晾衣架和电瓶车和充电线都能缠成一块,也就味道好闻点,也没有那么脏。
齐曳住的是二楼的左边,门以及锈得不行了,还外边一个纱门里面一个铁门,把门一打开,薛辰就想到他常吃的一道菜:青菜炖豆腐——一清二白。
四面的墙壁都是白的,就是白的有点发黄,家里的座椅都是黑加绿,窗帘是粗糙的布料,难看的蓝绿色还破了几个洞,透着些光,那些锅碗瓢盆上油腻得泛光,地板上粘着些脏污,应该挺久没打扫了。
齐曳把骨灰盒端端正正地放在桌子上,似乎在思索着要不要插几根香,瞥了薛辰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你上初中了吧?成绩怎么样?”
“挺好。”薛辰简而言之。
“哟呵,小兔崽子,马上都吃我用我的了还跟我生疏呢,”齐曳往椅子上一靠,点了根烟,“虽然话不多,但我觉得你还挺黏你妈的?”
薛辰不说话也没动作,站在齐曳身前像个挨训的孩子。
齐曳一巴掌拍在桌上,薛辰打了个激灵。
“老子和你说话呢,”齐曳冷冷道,“小崽子我可和你说我对小孩可不温柔,今天看你妈死了才温柔点,既然住我这儿就要听我的话,你乖一点我就认你当我弟弟。”
齐曳顿了一下,在薛辰觉得头皮都开始发麻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开口道:“不乖的话,就滚去和你妈妈哭去吧。”
在那个时候,齐曳心里不愿意有这个弟弟,嫌麻烦,薛辰心里也不愿意认这个哥哥,嫌比他妈还流氓,而且心里也怕,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薛辰都是担惊受怕地过日子,俩个人一边相依为命一边互相憎恶地说活在一起,一样没爹没娘地在这世上苟延残喘。
齐曳心里想等七年后小兔崽子彻底长大了他就直接转头就走,薛辰心里想等成年了立刻摆脱这个毫无亲情味的哥哥,可是那时候的两人都没有想到,七年后的他们居然会是那样一个生死相依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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