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走来,陆流云频频回头,生怕三浦新久被风刮跑。他倒不是故意跑到前面把人给冷落,只是今天两人一道走的时候,三浦新久仿佛总要比自己慢上一拍,实在没办法保持在同一条直线。陆流云在他旁边走得很别扭,索性跑到前面开路去了。
茶餐厅里的暖气挺足,进门一股热腾腾的糕饼甜香扑面而来。陆流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把三浦新久引到座位上后,这才跟着一起坐下。而三浦新久在他低头的瞬间,从对方套在绒线马甲里的衬衫领子下面,眼尖瞟到了陆流云脖子上的旖旎红点,刚刚回温的心立即就往下冷了三分。
陆流云从他苍白如纸的脸色上愣是没看出一丁点的端倪来,目光坦然地端着热咖啡跟三浦新久交谈起青年学生公益会的发展近况。而三浦新久脑子里揣摩着陆流云脖子上带出来的印记源头,心里越发没了意趣。
他坐在沙发上独自失落成了神游千里的模样,耳朵里自动滤过陆流云的声音,十句里面总也接不上三句。陆流云看三浦新久的状况不太好,心里颇有些担心,但一想到对方背景特殊不便发问,只得怏怏地把话闷回了嘴里。
二人枯坐在沙发上默默喝完了咖啡,三浦新久如坐针毡般起身告辞,直到离开时都没敢正经再看陆流云一眼,生怕自己承受不住二次打击。
而陆流云独自坐在茶餐厅里浏览公益会的申请名单,发现上面仍然没有白秀英的名字。他深感疑惑,匆忙跑到学校打听,这才知道白秀英已于两天之前退了学。
替白秀英办理退学手续的班主任并不知道白家现在的实际情况,只道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念书玩玩,怕累不读了而已,也没多做细查就给白秀英准了批报。
然而陆流云是知道内情的,他站在办公室外想了想,有些放心不下,便到教务处查了一下白秀英家的地址,直接把车开到了白公馆的门口。
哪晓得白家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一个临时雇佣的门房留在外面守门,并且一问三不知。陆流云还没急他倒先发起了牢骚,抻着脖子唾沫横飞道,“这位先生啊,我只管过来看房子,不管人家家里事的。您要实在找人找的急,直接上报社登个寻人启事吧,我是真的帮不了您呀。”
陆流云悻悻地碰了一鼻子灰,心中好没意思,听了这话脚不沾地地走了。
这门房靠在大门外面抄着手,盯着陆流云的汽车屁股绝尘而去,不由得起了八卦闲心,不正经地憋出一声笑后,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奇了怪了,昨天来位聂先生,今天来个陆先生,这家的白小姐还真是不简单呐。”
不简单的白小姐,此刻确实正在被人刮目相看,不过观众不是富有英俊的年轻先生,而是一位铁面无情的冷漠美人。
苏玛珍今天指定给白秀英的学习任务是“正座”——一种“跪”文化的日本
礼仪。此“正座”的内容很简单,一眼望过去只需双脚并拢,屁股坐于脚跟便可。只是白秀英的心情很不如意,她的腿很麻,长时间地跪坐在软垫上,保持着摇杆挺直的同一姿势,让她感觉全身的经脉都要被压迫得倒流回血。
等苏玛珍走过来验收了今天的练习成果之后,对她的表现很满意,紧跟着又顺手在白秀英的嘴里加了一根筷子。此举的理由是白秀英脸上的表情不太自然,所以需要咬着筷子多练一练微笑。
这段日子里,苏玛珍暂时中止了白秀英的大学学业,把她安排在自己家里,每天请专人回来教她茶道、花艺,甚至于三味线。这些花哨玩意儿学起来倒也不是实打实的学,只要在交际场合能应付过去就行。哪晓得等涉及到了语言方面,苏玛珍对白秀英却是相当的吹毛求疵。
平心而论,白秀英在大学里辅修过多门小语种,不算复杂的日语相比其他而言,是很能拿得出手的。然而苏玛珍却认为她的日语说得虚有其表,简单来说,就是语气不够温柔,说不出那种能掐出水来的软滋味,去激发男人的保护欲。
对此,苏玛珍很下血本,乃至于亲自托人找了一位旅居中国的惠子小姐回来给她当范本。以便于把眼前这位“高级花瓶”给尽早美琢成交际圈里的名贵瓷器。
惠子小姐每天把不甚高挑的纤细身材套在厚重的和服里,脚上穿着厚白袜再套一个二齿的厚底木屐,一路迈着嗒嗒的小碎步踩过来,十分耐心地跪坐在软垫上调整“秀英酱”的生硬口音。
而“秀英酱”盯着对方腰带上的“小包袱”,忽然就把“惠子酱”这副低眉顺眼的姿态,跟门外拖着肥裤脚的老妈子想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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