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流云近前考量了一番,认为这家店说是香铺,也不概全。除了摆在门口的几大筛子线香之外,旁边的玻璃柜里还放着檀木珠串,玉石纽扣、以及几样粗瓷鼻烟壶。往里多走两步,墙上又钉了两只褪了漆的铁格架,挂在上面的小物件是琳琅满目,然而乏善可陈,怪道留不住客人的脚步。
陆流云不死心,想要继续一探究竟。他抬腿迈进门槛,鼻尖嗅到一股子清雅古朴的香气,惊讶抬头,一眼叨住了顶柜里的一样好物事。
一柄华丽的轻罗折扇,用了金线的绣花,雪缎的料面,犹如玉体横陈的美人,安静地躺在垫了红丝绒的锦盒里,在灯光的暖晕笼罩之下,轻敛旁人的惊叹呼吸。
陆流云刚想上前细看,忽然,一片雪青色的长褂衣角穿过竖立在旁的木货架,随后,他看到一截白腻手腕从袖子里滑出,静停在顶柜的下方。
陆流云对“那只手”的好奇,超过了上面的轻罗折扇。他侧着身子从架子后面斜穿上前,脑袋一偏,疑心自己看到了一块秀润天成的羊脂玉。顶柜下面站着一位气质矜贵的公子哥,鬓发青乌,凤眼蕴秀,光看侧脸已有十分颜色,身上也利落干净,美得不染脂粉气,正是戏本上唱作的那类“神仙一般的人物”。
“咳……咳……先生,让一让,我要关门了。”不知从哪儿绕出来一个身材佝偻的小老头,手里拿着鸡毛掸子站在陆流云身后,嘶哑着低沉的嗓子开了腔。
陆流云捂着心口“哎哟”了一声,惊魂未定道,“这位老伯,你走路怎么不带响的,吓了我一跳。”
小老头听了这话,眼角堆起了一叠细褶子,皮笑肉不笑道,“青天白日的,先生若是行为坦荡,有怎会心神不宁。”
陆流云听出来他在拐着弯儿指摘自己,也不作声,正要悻悻转身离开时,耳边传来一个清柔的声音。
“老板,我想买顶柜上的那把扇子。”
陆流云回头一看,方才那位身穿雪青色长褂的公子哥,已然到了他的身后。
“不卖。”小老头掷地有声地吐出两个字,嘴里咳了又喘,站在旁边嚷嚷着要关门。
“您不用费心替我包装,直接把东西拿下来让我付钱带走就行。”
公子哥是个好脾气,不介意小老头的唠叨,耐心跟他搭着话。可惜一个诚心想买,另一个成心不卖。小老头把鸡毛掸子杵在地上,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陆流云从来没见过这么做生意的人,觉得小老头这行为简直有点蛮不讲理。他人站在中间,开口插话道,“老伯,商场的关门时间还早着呢。这位先生一手给钱,你一手交货,这不是现成就能结束的生意吗,何必呢?”
“我乐意。”小老头满
不在乎的嘴里“呵”了一声,勒起眼睛怒气滔天道,“就是不关门我也不想卖了,你们给我赶紧滚蛋。”
“老板,我不扰你做这生意就是,何必出言不逊侮辱人呢。”公子哥秀丽的眉头淡淡一拧,向他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我把它摆出来就是为了气人的,哈哈哈哈。”小老头跟犯了癔症似的,疯疯癫癫地晃着手里的鸡毛掸子叫嚣道,“你诚心想买,那又怎么样,有钱难买我开心。”
饶是公子哥有副好耐心,也被这口出狂言的小老头给耗尽了,他侧着身子从货架旁绕开,登时就准备迈步出门。偏却在踏上门槛时,多往前台的香案上扫了一眼,桌子上摆着白烛、木碗,还有两沓粗糙纸钱,旁边的香炉却是精致,三炷清香袅袅腾烟,也不知道是寄托了谁的愁思。
公子哥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银元放在了香案上,低头默然道,“老板今天思睹故人,我冒昧上门打扰,不好意思。”
说罢,撩起衣袍,踏出了门槛。
“你等等。”小老头在身后叫住了他,脸色仍然难看,只是少了刚才那副轻狂的模样。
“我又想卖了,你买不买?”
“……”
公子哥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点头。
小老头嗤笑了一声,冲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
陆流云站在旁边搭腔道,“二十块?”
小老头笑得摇头晃脑,“二百块!”
陆流云听了这话,眼睛一瞪,心里暗暗啐了一口,“这老疯子,怪不得生意做得这么差劲,明摆着脑子有病。”
他偷眼瞄向公子哥,没想到对方低头思索了一番,居然爽快地答应了,陆流云不懂面前这两个人到底在耍什么名堂,简直快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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