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似仙拜别沈老爷,刚出门就灌了一袖子的冷风,然而莫名觉得一身轻松,转眼就把心中的不快忘在了脑后。他脚步轻盈地走在路上,预备到大街上买只热腾腾的大烧鸡回家就酒。
今天的官道上格外热闹,一拨又一拨的大兵扛着枪从马路牙子上闹哄哄地跑过去,看这样子就知道一定是这附近哪儿又出了大事。杨似仙无心管政,悠闲地站在烧鸡铺子门口听做针线的婆娘碎嘴。
“他娘,你听说没,今天民俗大街那边好像出事了。”缠线的小媳妇盯着大兵匆匆而过的背影,悄悄吐了吐舌头,跟对面的老妈子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哟,感情那刚刚传出来的东西都是真的。”老妈子被她骇得唬了一跳,拍了拍心口低声问道,“知不知道这回闹事的是兵还是匪啊?”
“不清楚呢,洋码头现在已经被大兵封起来了。有人说发起**的是日本人,也有人说是海上的流匪呢。”
小媳妇纯粹也是道听途说,如今被人仔细问起来,就支支吾吾地讲不出个所以然了。她放下手里的线团,额头一抬,看到了站在斜对面的杨似仙,见他生得漂亮,便轻轻推了推旁边的老妈子,两个人很快把注意力从洋码头转移到了面前的漂亮人儿身上。
杨似仙站在这里听了半段壁角,还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就没了下文,皱了皱眉毛好生没趣地咬了口肉包子,心想,反正洋码头那么远,再乱也乱不到我头上去。
烧鸡店的小老板看他人畜无害地站在那里,同时聚焦了自家媳妇跟老娘的热情目光,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也不管手里头急着外送的几笔生意,抢先把杨似仙的那份烤鸡从火炉里叉出来,荷叶一包,递交送客。
日本领事馆,广濑户坐在行政要员真田永一的办公室里,把一个封了火漆的档案袋恭恭敬敬地放在他面前。
“虽然新久少爷被暂时分离出了家族在日本的势力范围,但社长在例会的文件签署上给他保留了相应的权力,希望您现在能把它核实一下。”
广濑户惦记着躺在医院里的小主子,顾不上跟真田永一多做寒暄,把三浦东晖在日本交给他的私人文件拿出来,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广濑先生的话言重了,三浦家族跟我们是朋友般亲密的合作关系,之前没有接到新久少爷秘密来华的消息,发生了诸多怠慢是我们的疏忽。如果有什么能帮到贵府的,还请不要吝啬言辞。”真田永一带着虚伪的假面笑容,不情不愿地拆封了桌上的文件。
他对三浦家驱逐外子的事情,一直有所耳闻。他深谙作为一名保守的政客,应当抱着作壁上观的姿态,不去掺和大家族里的利益恩怨的道理。如果不是广濑户搬出了三浦东晖,他早就一杯茶把这位不速之客给请了出去。
“今天冒昧来访真田先生的确是有事相求,我们希望您能提供三浦家族在当地来往的船只信息,请务必具体到相关分部的负责人上去。”广濑户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背靠在椅子上等待真田永一的回复。
“您太客气了,根据三浦社长在文件上的备注,新久少爷有权要求我们这么做。”真田永一彬彬有礼地把档案袋交还给他,而后拨通了桌上电话,吩咐秘书立刻着手去准备材料。
杨似仙拎着烧鸡走回龙王庙,发现对面的墙根下蹲了个人。
他看对方穿的破破烂烂,疑心是叫花子想在门前讨饭,于是不假思索地从荷包里摸出来一块现大洋,“叮当”一声丢到他脚下,希望叫花子拿了钱赶紧走人,别给自己沾晦气。
叫花子慢悠悠地抬起头,横在脸上的一道刀疤从耳际划到嘴角,正是那位洋码头上跳江跑路的领头人“庆哥”。
“哟。”杨似仙被刀疤脸这副狰狞模样吓得后退两步,胳膊杵在水泥墙上,险些把手里的烧鸡惊掉在地。
“你是……仙宝儿?”刀疤脸捡起脚边的现大洋,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土。
“你怎么知道我的小名叫仙宝儿?”杨似仙侧着身子
又往后连退了两步,一脸防备地盯着他,这辈子除了他爹娘还没第三个人这么喊过自己。
刀疤脸抛了抛手里的现大洋,笑得鼻歪嘴斜,“我杨庆宗总不至于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不认识。”
“啊,二叔?”
杨似仙站在原地发了懵。他是有个叫杨庆宗的亲叔叔不错,不过这位二叔常年在外混迹,从未有心归过家。
杨似仙他爹杨半仙在世的时候,曾一度认为他这位杳无音信的亲弟弟,已经成了荒郊野外的一只游魂,每每逢年过节总要裁上两刀黄纸到阴沟里点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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