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西这边送走了姓陆的儿子,转头就要去忙姓陆的老子,然而两个人都不是省心的祖宗,时常要叫人犯难。他叹了一口气,掉头开车替陆老祖宗到东街口的龙王庙找一位有“神通”的小师傅。
杨似仙,其人真实姓名不详,随他故去的老爹杨半仙起了这么个诨号。自认有两分神通,当得上似仙这个雅称,尽管在旁人看来,名副其实的只有他那张如花似玉的小白脸。
他本人倒是理不直么气也壮,时常仰着一张漂亮小脸蛋儿,叉着腰到处跟人斗嘴皮,“我要是都算中了,那不得真成活佛了,那人间还留得住我么。我啊,就是因为身上人气儿旺,压了命里那一块仙风道骨。赶明儿我悟透了,你们少不了敬我一声活神仙。”
他家世代吃的靠天饭,由他老子杨半仙接他爷爷杨大仙传下来的龙王庙——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在寺庙的范畴里,而这当中的缘故又是一段哭笑不得的趣谈。
因为现在时兴文明开化,杨似仙的龙王庙被英国人的洋教堂抢了不少生意,所以他痛定思痛,决心学习改造,首先从门面着手。他旁观多日,自以为深谙中西结合的精粹,想把老庙改成小洋楼,最后却成了四不像的大杂院。
事情传扬出去,杨似仙又多了个“一半洋”的外号,并且在街邻们的口口相传中渐渐演化成了“半洋玩意儿”。
周衡西要找的人,就是这位历史清奇的“半洋玩意儿”。
“半洋玩意儿”脸上戴副小墨镜,脚下垫个红木矮脚凳,悠哉悠哉地躺在太师椅上晒太阳,嘴里咿咿呀呀地哼昆曲,正是杨贵妃泪别唐明皇那一段,声情并茂地唱到动情处,还不胜唏嘘地抽了抽鼻子。
周衡西站在外面听了半晌,心想这小活仙还挺感性。伸手拍了拍半虚掩的大红门,里面传来杨似仙余兴未尽的高昂戏腔,“哪——位——?”
周衡西干咳了一声,正儿八经地回他道,“陆元帅府上求请。”
杨似仙从太师椅上坐起来,想了一想,了然地拍了拍脑门,“噢,是陆家那位煞儿福的大帅啊,感情还是我老爹那辈的主顾。”
周衡西顺着他问下去,“令尊是?”
杨似仙郑重其事地告诉他,“龙王庙上代神算杨半仙,说了大实话被大帅打出去的那位。”
周衡西客气地点了点头,“那还真是老主顾了。”
杨似仙恭敬地向他拱拱手,“大爷,劳驾问您,大帅这厢找我什么事啊?”
“大帅得了个怪症,说是疑心被不干净的东西给祟到了。”周衡西心里酝酿了一下,一五一十地把陆元帅的话重复了一遍,表明了自己的来意,“不知道您是怎么看的,如果方便的话,还请跟我亲自去趟帅府。”
杨似仙不说话,脚下踱着八字步,背了手绕着太师慢慢椅转了两圈,是个高深莫测的思索姿态,让人摸不准他是真神通还是假蒙混。
周衡西看他倒走着是个又准备来一圈
的样子,刚准备开口,杨似仙冷不丁地回过了神儿来。
“行吧,就这么着。”小活仙心里像是有了底,神清气爽地掸了掸半新不旧的靛青袍子,转身对周衡西说道,“要劳烦大爷您带我走一趟了。”
陆府后院,家里的丫头小子们挤在小花园里看热闹。
热闹的源头——杨似仙,此刻穿着祖上传下来的太极八卦衣,绕着香案一把木剑舞的起劲。沾着陈年油渍的袖口破破烂烂的,不像个胸有乾坤的道家师傅,形容姿态倒跟天桥下面耍杂技的有几分契合。
陆元帅耐不住大太阳的烘烤,坐在香案东南角的太师椅上被晒得汗流浃背。
“小师傅,你也忙了好一阵了,我这园子到底干净了没啊?”
“未曾未曾。”杨似仙搁下手中木剑,又从桌上抓了一把黄纸符,忽然惊呼一声,把晕头转向的陆元帅给唬了一跳。
“师傅,您这是……捉到邪祟了?”陆元帅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杨似仙谄媚地在脸上笑出一朵褶子花,“非也非也,我这是忘了样东西。不知府上有没有红冠大公鸡,劳请宰一碗鸡血来给我做引。”
陆元帅挥了挥手,老管家颠颠地从人堆里挤出来,踢了一脚蹲在地上看热闹的光头小子。
“哑巴,去,把厨房的鸡宰了接碗血端过来。”
哑巴从小买进来就是个半傻,脑子转的慢,然而手脚很勤快,不费力的吩咐难为不了他。他对着老管家“啊啊”点点头,一溜儿小跑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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