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钰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一生过得富足,从来不知道穷可以把人逼到这种地步。
朋友见他不说话,好意提醒道:“这件事,周承修如果知道的话,祁钰,你得好好想想了。”
“不,”祁钰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一定不知道的。”
朋友正巧在赶过来送资料的途中,过一会儿就到了。祁钰打开那叠资料,银行转账记录,法庭记录,监控录像模糊的截图,几页薄纸,寥寥几句冰冷的叙述,这就是方源川的六年了。
他不敢去想当年的方源川是如何做出这个决定的。这样的付出与爱,令他自叹不如。如果自己是方源川,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吗?他会为周承修做到这一步吗?
祁钰的假设得不到答案。
周承修回来时,祁钰对着那叠资料看了好几个小时了。
“怎么了?”
祁钰抬起头,将桌面上的东西往前一推:“你得看看这个。”
他不能让这样的感情永远被掩埋在假相背后,他不能让一个人蒙受这样的委屈与误解,这太过分了。
祁钰当然也是忐忑的,周承修
还爱方源川吗?还有几分爱呢?人们说爱情是亲手递交出凶器,等待对方在自己胸口捅上一刀的过程。可是祁钰没有办法,他只能期盼,甚至祈祷,周承修是爱自己多一些的。
周承修看得非常慢。他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低着头,祁钰看不到他的脸。
“是真的吗?”周承修问。
祁钰说:“是真的。我总不至于编出这些来骗你吧。”
但其实周承修并没有在犹疑,当他问出这句话时,他就已经知道这是真的了。
资料的末尾写着方源川暂时落脚的地址,周承修站起身,便要离开。
“周承修!”祁钰急急喊住他,忐忑不安地问:“你……你还会回来吗?”
周承修说,我会的。
方源川住在城中村的一间棚屋里,很小很窄,但只有他一个人。周承修冒雨找来时,他正忙着在漏雨的屋顶下接水。
“你怎么……”方源川有些局促地站起来:“你怎么找来的?”
周承修没理他,进了屋,这才开口说:“我有男朋友了。他非常好,优秀,善解人意,与我合拍。他的父母和家人也都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实习,马上研究生也要毕业了。我们有个计划,打算毕业后自己开一间会计师事务所,自己创业。”
“那……挺好的。”方源川强迫自己笑着说出这句话,却不知道自己比哭着还难看许多。
“可是你为什么出狱了跑来找我?你把自己作进监狱,现在出来了,却还要来打扰我的生活。我与当时大不一样,我已经走出来了。”周承修接着说。
方源川愣住了,他咬着牙,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去打扰你的。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出现在你和……你男朋友面前了。”
周承修不说话了,只是望着他。漆黑的眸子中透着纠结与痛苦。
“你怎么总是这样口是心非。方源川,如果我没有发现你六年前是为我坐的牢,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件事藏一辈子?”周承修说。
方源川抬起眼睛,脸上写满了震惊与不知所措。
过了两秒,方源川的咽喉中爆发出一声呜咽。那声音很快便被放大,仿佛点破了他六年里吃过的所有苦头,被思念折磨的每一个漫漫长夜,所有的不理解,以及所有的冷漠。堆积如山的负重感在那一刻,统统倾泻而出。
方源川从来没在周承修面前哭过,事实上,他没在任何人面前哭过。哪怕在牢里时与狱友打架浑身是伤,三天没有吃过饭时,哪怕每一次因为害怕见面而拒绝周承修的探访后,他都没有哭过。
他一度怀疑自己可能是没有眼泪。
但当他在这个大雨滂沱的雨夜,在阔别六年的心爱的男人跟前,他哭得停都停不下来的时候,他知道他不是没有眼泪,只是远还没到该哭的时候。
周承修满心愧疚,又爱怜。他绝不是无情的。方源川为他做到这一步,他无以为报。
周承修拥抱他,亲吻他潮湿的面颊。方源川比六年前消瘦了太多,整个人抱起来轻飘飘的。方源川坐在他的腿上,如受伤的小鸟一般颤抖,啜泣着。他想替方源川解开上衣,后者却往后一躲。以前的方源川怎么会这样?周承修难过地想,他轻声道:“别怕。”
解开上衣,借着微弱的灯光,周承修看到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新的旧的,交织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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