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俩欠我一次,这个账我记着了。”陈颐指着裘氏夫妻。
裘严赔笑:“怪我,还连累友桥欠一屁股人情债。我再罚三杯吧。”
他真的要喝,戴春城也不拦着,第三杯刚倒满,赶上张友桥拿着醒酒药回来。这位钢琴演奏家也没搞清楚状况就要拦。陈颐指着他的鼻子就骂——
“让他喝!我就高兴看他喝,姓张的你敢拦着,今天晚上别进门!”
张友桥摸摸鼻子,立刻缩了回去,伺候这祖宗吃药。祖宗还要骂:“你有没有点出息?我这是给你长脸!人家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说是为我好你也稀里糊涂就信?改明儿人家让你坑我你分得清楚吗?以后,凡事姓裘的让你帮忙的,都来事先报备我,听到没有!”
张友桥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还没正式结婚呢,就已经开始立家规了。
陈颐不相信裘严也是对的,他的脑瓜子都转不过裘严这个流氓混混,别说张友桥这个弹钢琴的。这次是连累张家得罪了姓孙的,直接把孙春生送进了监狱,现在孙黎是伤心,万一以后她真是站起来了,要和张家算这笔帐,别说裘严喝三杯,就是把整瓶喝下去都不够的。陈颐是怕了,他已经没了一回老公,好不容易找了个称心的,不能再给丢了。
他越想越心酸,鼻子也红,眼睛也红,觉得自己真是太不容易了。张友桥连忙把他抱住。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吐一下?我陪你去休息室好不好?”
陈颐抽抽搭搭地钻进他怀里:“你抱我去,我走不动。”
这对活宝终于走了。戴春城看着空下的酒杯,拿起来也喝了一杯。
宴会厅寥落,宾客陆陆续续开始离场,只剩下几个醉酒爱起哄的在角落里高声谈笑。台子上扯落的红纱帐幔和一丛一丛玫瑰花显得有点多余,这样大喜的场合,红红火火是好看,看多了也就腻了,再漂亮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来,总是旧的景、新的人,一轮一轮永不停歇。
裘严拉过戴春城的手,他们坐在杯盘狼藉的喜宴厅里。
“在想什么?”他问。
戴春城笑了笑:“在想,如果我当初没有辞职,会是什么样子?”
裘严的心里也有孙黎的疑问:“你心里,还是怕的,是不是?”
戴春城点头:“怕。怎么会不怕?升副检察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怕了。”
裘严很惊讶。
他望着裘严微笑:“以前只是负责公诉,职场上面的应酬虽然也很多,终究还是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突然要面对那么大的权力,所有人都看着你,大部分巴不得你跌下来,也许有小部分、一两个是真心为你高兴的。只要想到这个,就觉得怕,就想,凭什么是我呢?佼佼者众,哪里轮的上我
呢?”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孙黎现在的心情,也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孙黎走的路。因为他就是这么走过来的。
“有段时间我挺傲气的,什么都不怕。有一件事,也不大,但现在想起来我也挺龌龊的。刚升到公诉厅负责人,新官上任肯定是要带自己的人上去。我为了给佘秀腾位置,把原来办公室主任踢了下去。她和丈夫闹离婚,老公打她爸爸。家里还有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孩,乌烟瘴气,没有心思在工作上。交代的工作拖很久,写材料也不用心。我就和上面说,她工作态度不好,能力不行。她一边打离婚官司,一边还要给我写年终总结报告。写完了,我给佘秀让她改一改交上去,就说是佘秀写的。领导看佘秀笔杆子还不错,对她就有了好印象。”
佘秀后来成功上位,说白了就是乘人之危。
戴春城有点醉了:“你别以为机关里都是吃白饭的。我在检察院见过无数精英,尤其是公诉厅,随便挑出来一个绝不会比任何金牌律师要差。这么多人才,凭什么是我上去?凭什么我做副检察长?因为我姓戴?
我姓戴,我爸姓戴,我爷爷姓戴;因为我爷爷这么教我爸爬上去,我爸这么教我爬上去。政治世家怎么没有有好处?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就是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他其实没有资格说孙黎。今天他是受害者,昨天他也不顾一切地往上爬,都是斗争罢了。
“我看着孙黎,就像看着昨天的自己。”戴春城低头:“我还不敢承认,就是因为害怕,我怕会有她这一天,身边一个人都不剩了,家人、朋友、爱人、知己、同事……最后,我就独自坐在那个位置上,就像她,连个庆贺的人都没有。那时候,我连是哭还是笑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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