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南扑上来把他往路旁拖,脸吓得煞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明德迷迷糊糊间想着你别拖了,我骨头都要被拖断了,他又疼得没法开口说话,只能任由他动作。
骨头也疼,被拖动时咯啦响了几声,他吸了口凉气。
好不容易周南把他拖到路边了,又开始摇着他身子喊他清醒一点,身子一被晃痛楚又加深。他出生以来还没伤得这么惨过,心里暗暗哀叹流年不利。想起以前听老人说十二年是个轮回,本命年嘛,总得得渡个劫,渡不过就是老天不给活路,他想这次这条命算是丢在这儿了,要不是被这小鬼气的,他会被车擦到吗!哎哟,他还在推自己,骨头都要推得错位了。明德气啊,心里赌咒做鬼也要半夜去叩周南家的门。
“你说说话!别死啊!”周南还在推他,声音抖得厉害,都带了哭腔。
明德只觉得吵得厉害,耳旁都嗡嗡作响。好烦。这小孩好烦。烦极了。烦得让人忍无可忍。
“闭嘴!”明德猛地睁眼,“吵死了!”
周南先是被吓了一跳,哽得打了个嗝,接着破涕为笑,眼泪还挂在睫毛上。
“你醒了!我又救了你!”
明德这时真是火冒三丈了,好啊,把我弄成这幅惨样子还说你救了我!这小崽子真不知好歹!
他一挺腰直接坐起来了,张口就骂,“你这是救人还是害人啊!如果不是你在后面追我我会被撞吗?你还在这儿吵!吵什么吵!”
周南被他骂得一愣一愣的,直直望着他半天没说话。明德一连串不停顿地骂完,喘着气,对他怒目而视。
周南抬起手指了指明德,极为小声地说,“你……”
“我什么!”
“你……伤没了。”
“什么!”
“你脖子上……”
明德这才反应过来,他居然坐起来了。动了动身子,骨头也不疼了,赶忙一低头去摸自己的脖子,血结成痂,伤口却愈合了。又颤抖着手去碰自己的腰腹……只有点钝痛,却不见刚刚那么剧烈的疼了。
他猛地抬头去看周南,周南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两人脸上都是愕然。
“我……”明德手还在摸着自己的腰,钝痛还在减轻着。
“你……”周南动也不动,盯着明德嘴巴动了动。
明德突然意识到这事不太对,尽管他现在也没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哪有谁给那么大个铁皮怪物擦了一下不住医院的道理!还被这个叽叽喳喳的小崽子看见了!他万一说出去,别人准拿他当怪物!梅先生那儿也别想回去了!指不定胡先生也不要他了!
明德越想越害怕,他眼睛瞅着周南,往后缩了缩身子,
“你……先回去吧。”
周南往前靠了靠。
“……你别乱说话啊!我刚刚没多大事……”明德屈膝,腿上用力,手一撑地,站了起来。“只破了皮……伤口……伤口是以前的!早就好了的!”
“你等会儿!”袖子又被扯住了,明德心下更慌,拼命用力挣。
“放开!我回去了!”
“你伤口好了!”
“没有!不是!是以前的!”
“胡说!明明是刚才好的!”
“放开!你看错了!”
“没看错!”
“走开!”
“我和你是一样的!”周南突然把手松了,往裤兜里摸去。
明德还没反应过来,还在用力把手往回扯,周南这一松他往前踉跄一下。
他气极回头要骂,却看见周南细细的胳膊上一道血痕,而他另一只手是捏着锋利的石片。接着那伤口以他能看明白的速度不快却不容质疑地缩小着,血只流了一点,迅速凝成了暗色的块状。
明德抬头,看到周南涨红的脸,眼睛仍是亮如星子,说不出表情是委屈还是生气。他此刻无比认真盯着明德,张开嘴,一字一句,慢而坚定地,说,“我、和、你、是、一、样、的。”
周围还是安静的,明德脑袋却里“嗡”地一下炸开。起风了,风声呼啸,把十二年来心心念念想知道的谜底刮到他面前。山雨欲来风满楼,明德看着面前这个眼睛里装了汪洋与苍穹的人,他是兜着真相的最后一层布,他是老天安排的劫数,他和自己一样,他是同类。
明德只能木木地开口,声音仿佛不是他自己的。
“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一九一五年夏天,他们俩遇见了。
他们混混沌沌间意识到,他们是与芸芸众生不同的存在,他们不会老,不会死,他们与这座城市、与和他们名字一样的学堂有千丝万缕扯不断的关系。他们活在光阴的盲区,他们是时间洪流中冷眼旁观的磐石,他们是千百年无法撼动的高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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