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龙去脉,臣都写在了这封和离书中,请陛下过目。”宋虔之重重磕下头去,抬起时额心通红,目光坚毅地直视着苻明韶。
苻明韶敛起了笑意,轻飘飘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陆观,陆观看着宋虔之。苻明韶很熟悉陆观的表情,这个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与平常一般的没什么表情,苻明韶却很懂陆观的眼神。
他在心疼宋虔之。
苻明韶右手不由得紧紧攥起,朝孙秀示意。
孙秀下来接过宋虔之举着的和离书,呈递给苻明韶。
“你先起来。”
孙秀过来扶了一把,宋虔之坐回到椅中,他眼圈微微发红,低垂下眼睛,接过宫女捧上来的茶,喝了一口,将心中翻涌的情绪按捺下去。
宋虔之喝着茶,略有点出神。苻明韶会怎么做?他会下旨为周家主持公道吗?宋虔之在心里默默否定。
他不会。
在对待别宅妇的问题上,苻明韶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开了这个先例,朝中不少高官都会受到震慑,最大的问题是,那些别宅妇怎么办?若按先帝时的办法,外宅所生子女不能继承爵位和家产,但在先帝执政后几年,负责的官员执行得不严,只要没有正室递状,官府便不予理会。
而越是官位高的家族,越重视颜面,断不会将这种事情闹到吏部去。若是丈夫因这种事情被罢官,家族无光是一,家中也会断了财路。因此别宅妇的事情往往是惹了都察院,或是同僚相嫉,官场倾轧时互相攻击的小手段,被自家夫人告发的反而很少。
陆观刚到京城,苻明韶就让他查过外宅一事,只是刚刚在兵部,宋虔之才从秦禹宁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苻明韶看完了和离书,冷声问道:“卢氏曾经获罪?所获何罪?”
来的路上宋虔之已经捋清楚了来龙去脉,轻描淡写道:“安定侯与我娘定下亲事以前,就与卢氏相识且相好,与我娘定亲之后,他母亲,就是我的祖母让人为卢氏说了一门亲,将卢氏说给一位五品官员,此人在刑部当差,成亲三个月后就因屡向苦主索贿事发,被流放至北关为奴。卢氏当时因为有孕在身,没有受到牵连,也不曾和离,留在了京城,两个月后,生下儿子。这个儿子并非卢氏丈夫的儿子,而是安定侯的儿子。”
宋虔之不称呼自己的爹是父亲,而称作安定侯。他淡然地望着苻明韶,接着说下去:“我母亲为安定侯生育一女一子,多年来孝顺婆婆,她这病也是小产落下来的根,安定侯却不闻不问,去年皇上派臣到四州巡视,趁我不在家中,安定侯召集宋家宗亲,开祠堂将卢氏的孙子认回宋家。除夕之夜,宋家人与卢氏阖家团圆,我母亲被宋家人杜绝在外,不允许她入内守岁。这些年安定侯常年不在家中,他为卢氏置办了地产,又为她买下宅院。”
“可这上面写的是娶……”苻明韶道。
“安定侯私下迎娶卢氏,经过他母亲的同意,有人说媒,有人证婚,还写下了一式两份婚书,这是安定侯手中的那一份,他与友人喝酒时打赌,输给了别人。婚书辗转流落到兵部部员沈良正之手,沈良正本想还给安定侯,安定侯却避而不见,沈良正又
不敢私自丢弃或是销毁,被臣找到了。”宋虔之取出纸卷,呈了上去。其实这婚书是秦禹宁命沈良正到安定侯手中骗过来的,只是当年并不知道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当秦禹宁拿出婚书来时,宋虔之气得浑身发抖,气到极处又很想笑,只能说冥冥中自有定数,谁也别想自作聪明。
“请陛下圣裁。”宋虔之又要起身,被苻明韶抬手阻住。
“这样,朕派人去北关将卢氏的丈夫带回京,当面对质。要是确有其事,朕一定为你娘做主。”
宋虔之还要再说,苻明韶一手按在眉骨上,闭上眼,片刻后睁开,道:“昨夜没有睡好,孙秀,你带宋爱卿去太后那里。”苻明韶看向陆观,“陆大人留下,跟朕说一下风平峡的情况。”
走到殿门,宋虔之极不放心,想回头看一眼,生生遏住了这点念头,沉默不语地跟着孙秀出承元殿,去太后处。
他不知道,陆观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直到他走出殿外。
苻明韶脸色难看起来。
陆观翘起一条腿,喝了一口热茶,转向苻明韶。
偌大的承元殿中,仅有君臣二人,苻明韶不认识一般地打量陆观,他上一次为容州灾民,入夜后急急忙忙进宫来见他,眼里还燃烧着期待,这一次,陆观看他的眼神已和看陌生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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