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诏令?”
许瑞云十指交错,将手指揉来揉去,他的下巴藏在一片阴影里,阳光只照亮了他的右半边脸。
“舍宋、循二州,让白古游分兵在宋州与祁州的交界处,在龙河南岸竖起一道防护壁。”
“又让白古游分兵?”从北面带兵南下时,白古游已经分出一半军队,而以苻明韶为首的统治集团再次让白古游分兵,宋虔之道,“要是风平峡的黑狄人趁虚而入,坎达英那头老狼不会按兵不动放过这个机会。”
许瑞云道:“起码陛下的本意一定不是做亡国之君,兵行险着,他一定有自己目的。”
“那他的目的,只能称作愚不可及。”陆观冷道。
周先:“你们在说什么?这是皇上的意思?我们遇上的是黑狄人,这跟朝廷有什么关系?什么舍了宋、循二州,这二州虽然是边远之地,却也不小。这么大的一块饼,怎么可能说舍就舍?”
许瑞云没有理会他,向陆观侧过身,食中二指在桌上敲了两下。
“李晔元没有大过,去岁皇帝下罪己诏,已经错过问罪宰相最好的时机。唯有大乱,方可打破如今的朝堂局势。”
话到这里,宋虔之已经清醒了,他满背汗出如浆,脸色苍白,难以置信地问:“仅仅是为了重建属于自己的朝堂,将这些活生生的人命做筹码?”
柳平文颤抖的声音道出一句话:“为政犹沐也,虽有弃发,必为之。”
“这是弃发?!这是削肉断骨!”宋虔之倏然起身,陆观跟着也站了起来,将宋虔之笼罩在他的身影里,陆观紧紧握住他的双肩,虽不发一言,与陆观的对视,却让宋虔之平静了下来。
在这里发火是没有用的。
这个念头穿过诸多纷杂的想法来到面前,宋虔之强令自己坐下,语速缓慢地说:“白古游要是只从风平峡分兵,黑狄人一定会趁机拿回白古游年初收回的失地,而若是从北地调兵,战线长,阿莫丹绒一定会动手。刘赟的旧部在南,要北上抵御阿莫丹绒,也是远水不解近渴。”
“刘赟的旧部,并非只在宋州和循州,既然刘赟被圣上召回,镇北军前线的局势不利,对刘赟而言却是重建功勋的好机会。
“当年刘赟势大,是在军中与诸多将领结党,仗着军功和与太子的关系,屡次干涉先帝任用大臣。而任命大臣是只有宰相才有的权力,至于他儿子犯的事,虽确有其事,却不是刘赟被一贬再贬的真实缘由。当年荣宗巡视犒劳三军,亲口对诸大将军言,不再以刘赟结党一案牵连无辜,此事没有再查下去。”许瑞云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陆观能够猜到,是和苻明韶曾有数年情谊,彼此知之甚深,又有楼江月林疏桐的案子在前,黑狄入侵,接着宋虔之得到了霸下剑,却被苻明韶派来的柳素光拓走了模子,铸出一把假剑,调令刘赟在宋州、循州的旧部。一旦事发,假剑找不出来,宋虔之就得背这命人假扮黑狄人tusha城民的黑锅。
而许瑞云不会知道这些内情,撑死了他只知道骚扰宋州、循州的敌人,不是黑狄人,而是大楚自己人。
仅凭这些线索,许瑞云能想到朝堂派系之争,其实很有出仕的天分。宋虔之心里暗道,让许瑞云在循州当个军曹,实属浪费人才。
许瑞云哼了一声:“我父在抵抗阿莫丹绒长达十年的战役中,屡立奇功,深得白大将军器重,只是犯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错误,白大将军军纪严明,将他调离北线,打发到了循州。我也随父亲到循州,我父染了脚气病,不治而亡。至今我母亲尚且不知道父亲已经死在循州。”
“你在白古游军中现在仍有兄弟?”
“自然是有,我在镇北军时,才十三岁,来
循州时已经二十了。镇北军当然有我过命的兄弟,但我不能告诉你他们的名字。”
宋虔之道:“这不用。那最近还有镇北军的消息吗?”
“连人都没法通过,鱼雁往来更是不行,自开战以来,我养的三只信鹞全被射死了。训练新的信鹞需要时间。现在也没有条件。”许瑞云道,“如果离开这里,最好只有我们四个人。”
许瑞云看了一眼柳平文,改口道:“循州知州把他儿子托给宋小弟你,也应当带上。至于那个傻子,留给孙逸,他会好好照看。等战事结束,再来接他。”
“不行。”没等宋虔之开口,陆观几乎立刻否决了许瑞云的提议。
“那个傻子到底是什么人?”许瑞云不耐烦道,“我早看你们鬼鬼祟祟,为什么要带着一个傻子上路,甭跟我说托孤那一套,骗鬼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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