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侯眼珠乱转。
卢氏放下汤碗,担忧地看了一眼丈夫,怯声道:“慎言……”
“爹,既然大娘回来了,让我去接吧。”卢氏生的长子起身道。
“去什么去?回来就回来了。”宋老夫人咳嗽了一声,惊得众人坐立不安。
安定侯眉一皱,按捺着心烦,抚了抚他娘的心口,温声道:“她想通了就好,毕竟是周太傅的女儿,又是逐星和揽湄的娘,一家人和和气气是最好,她身子又病弱,就算回来,也碍不着什么人的眼。”言及此,安定侯警告地扫了一眼不安分的大儿子。
老太太翻动浑浊的双眼,她近来视物不清,右眼眼白中发了一块黄斑,细看像是化了脓,覆在一层透明薄膜下,太医只说是没事,她却隐隐觉得不祥。
“她带的好儿子,逐星小时候我就说不能让她那样,三天两头带回周家去,养成什么样子?他心里只有周家,哪有宋家?你问问他愿意姓周还是姓宋?”
“娘,你就少说几句,婉心小产那事,您也……”
宋老太太双眼一瞪,眼白愈发狰狞,遍生老人斑的干枯脸皮抖动着,嘴唇不住向外吐,整个身体一阵剧烈抖动,咳出一口浓痰。
卢氏忙取过唾盂,她手背沾了点儿,等到老太太吐干净,让下人端走唾盂,才走到一边去净手。
“娘怎么了?你是要为那个女人,来数落娘的不是了?”
安定侯正一个头两个大,下人进门来,解了他的围。
“老爷,夫人在中庭等您。”下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老夫人,复低下头。
“娘,儿子去去就回。”不等他娘再多啰嗦两句,安定侯快步跟着仆人出外,压低嗓音问他,“祝二回来了没有?”他一面问一面回头看他娘的屋子,里面走出个人,是卢氏,安定侯放下心来,视线定在下人的脸上。
下人哆哆嗦嗦地回:“祝二在前面厅上等老爷。”
安定侯紧拧双眉:“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是……是……小的看祝二脸色,应当……应当不是好事。”
安定侯撒开手,被他抓住袖子盘问的下人一屁股跌坐在地,顺势从石梯上滚下台阶,手脚并用趴在
地上,前额贴地不敢起身。
“还不带路,蠢货!养你们干什么吃的?!”宋慎言从未在府上发过这么大的火,从周婉心离开侯府,他才有了点当家做主的派头,然而这数月间仿佛整个大楚都在走霉运,好歹这个小家里,眼看他能重振夫纲过点儿逍遥日子,偏生妻子儿子都不让他好过。
宋慎言一腔的怒火,没往前走几步,满面怒容在看见廊下那袭雪白的身影时,一下就凝住了。
“婉心?”宋慎言嗓音中不由自主带了点颤抖,他急速低下双眼,定了定神,又抬起头,往前走了两步。
卢氏在他身后停下,没有跟上去,也不打算离开。
当周婉心转过身来,宋慎言一时觉得恍惚,经年不曾浮现在心头的故人从记忆里款步而来。
那年相国寺,周婉心里头一身粉裙子,她爱极了雪白的兔毛领子,新婚那些年,宋慎言也不止一次留意到,但周婉心偶尔听他提过一次,这是兔毛做的,周婉心便不再用了。
“我在外头等了会,风有些大,我就自己进来了。”周婉心歉意地笑了笑。
许是隔得有些远,宋慎言喉头滚动,颤声道:“不妨事,你身子大好了?”
周婉心笑而不语,提起手中的食盒,这时袖口才露出一圈艳丽的大红袖边,愈发衬得她皓腕如玉。
卢氏抿紧了唇,脸色不好看,想走,偏又动不得半步,眼巴巴指望宋慎言回一回头,男人却似着了魔,朝周婉心又走了几步。
“今日精神还好,我们去书房说吧。”周婉心常年生病,讲话中气不足,柔弱得令人心疼。
宋慎言已太久不曾好好瞧过自己的妻子,走得近了,才瞧清楚她的眼尾皱纹很是明显,梳得光洁如新的头发中也夹着些许白发。宋慎言站住了脚,抑制住心头烦闷,淡道:“你先去,我去去就来。”
周婉心也不在意,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好,你快些来。”
宋慎言提步要走,突然回头,正见到卢氏一脸苍白,想说什么又闭了嘴,火烧屁股地上前厅去找祝二。
祝二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前厅乱转,听见外面脚步声,当即两眼一亮,门口安定侯阴沉脸走了进来。
祝二脖子一缩,后退半步,旋即躬身,做低伏小地行了个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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