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是阿莫丹绒人,也不是周先,照你这么说,城外的人绝不可能混进来,那就是京城里的人想要朕死。”苻明韶道,他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京城里,那都是朕的臣子。”
“陛下!”
孟鸿霖一声唤,将苻明韶从如同梦魇的胡思乱想中惊醒,他紧张吞咽,定了定神,眼神闪烁,像是在安臣下的心,又像是安自己的心般自语:“京城之中,除了那一个人,都是可靠的。没有人会如此胆大包天,朕是天命之子,是天要朕坐在这个位子上。”
孟鸿霖不敢言语,只是规规矩矩跪着。
苻明韶锋利的眼神扫过孟鸿霖,他心里知道,孟鸿霖会以为他嘴里这个“那一个人”是已经叛出京城的宋虔之。实则,苻明韶心里已转过千百个念头,把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凡有机会进出内宫的官员、宫侍长官全在心里过了一遍。不知道敌人在何处,是最可怕的。
而若是城内的人,比起李晔元,还有一个人,更有机会在他的饮食当中无声无息地投放扰乱人神志的慢性毒|药。宫里的吃食,都要经过层层检查,尤其是发生了那件事以后,苻明韶更加小心谨慎。
“陛下?”
苻明韶回过神,脸色愈发阴沉:“朕命你五日之内,将这名太监查出,他一定还在宫里。朕会给孙秀下一道旨,你有权随时出入宫禁,进入任何一座宫殿搜查。”
“太后那里……”
“也可以搜。”苻明韶道,“要重点搜,你知道怎么做?”
孟鸿霖连忙点头:“知道,知道。”既要从太后宫里搜出东西来,又不能太露痕迹,激起太后警惕甚至是反抗。孟鸿霖倒并不忌惮周太后,随着刘赟得势,他才被一层一层提拔上来,把吕临踢下去,在孟鸿霖看根本不是个事儿。他让人盯着吕临,后来就得知吕临自从被拿掉禁军统领的帽子,成日就在家里烂醉如泥。在孟鸿霖看,这都是太年轻,吕临带的那一班子人,多是戍边将领留在京中的儿子、侄子,与其说是给这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机会让他们在禁军系统里得一份体面,不如说既是朝廷给的抚恤,让那些边将安心,若是人死了,还落得个仁义明君的好名头。
以孟鸿霖读过有限的那么丁点儿史书,在刘赟身边听过的议论,这浅白的道理,多多少少懂一些。
孟鸿霖给他的皇帝立了口头的军令状,一定会在五日内抓出那名行刺刘赟的太监。
步出承元殿,孟鸿霖正了正头盔,望了一眼黑得不见底的天空。这个夜晚,竟是难得清朗的一个夜,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立后大典这一场空前的混乱,也仅仅止于宫门之内。
孟鸿霖神色复杂地呼出一口气。
不远处树下走出来一个人,是一瘸一拐的孙秀,他头上缠着干净崭新的纱布。孙秀似乎很意外,旋即满面喜色地迎了上来,邀孟鸿霖去他的住处喝两杯。
孟鸿霖本以为是指他在宫中的住所。
孙秀却摇了摇手指,笑了起来:“咱家在宫外也有个落脚的狗窝,陛下允许咱家这两日觉着身子不适的时候,回家中歇上一个时辰大半天的。就在老雀胡同。”
孙秀的话还没说完,孟鸿霖忙道:“这我知道,先时没想起来,今日真太乱了。那我去公公那里等着,从天不亮忙到这会,到公公那里讨一杯酒吃,吃了好入睡。”
孙秀又说喝醉了可以在他的府上休息,孟鸿霖很是承情。原本他在京城唯独能倚仗的只有旧日的将军刘赟,现在刘赟暴亡,孟鸿霖也寻思着,得找一条新的路子。宫里没个人,他这禁军统领的位子,就会坐不稳当。
于是孟鸿霖先行辞去,孙秀白白送上去再挨苻明韶一顿骂。
孙秀本是硬着头皮往承元殿进,想不到苻明韶却是和颜悦色,似乎先前发火的不是他。他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写的都是人名,其中赫然还落了陆观的名字,旁边是“麟台”,周先的名字在麟台左下,右下打了个大大的“x”,飞扬跋扈的笔划显示了苻明韶胸中盖不住的愤怒。
“孙秀,太医说朕中了什么毒?”
孙秀恭顺地
按照太医的说辞,道:“是一种外邦的慢性毒|药,能扰乱人的神志,传入宫中的时候,按照番邦大夫的发音,听上去像是丝蕊。”
“医正也说,这种药不是阿莫丹绒传进来的。”
孙秀回了个“是”。
“那便不是使臣团和柳素光。”苻明韶嘴唇紧紧抿着,最后在纸上圈出了两个人的名字,“去查当年周皇后同先帝征战,他们都途径了哪些地方。除了阿莫丹绒和黑狄,是否路过其他鲜为人知的部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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