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茶杯,却没喝,警惕的眼光扫了一眼茶杯,手心里是温热,心中想的却全不是这回事。今日他打算滴水不喝,滴米不进,以防万一。宋虔之原以为自己是不怕的,这时握杯子的手竟克制不住发抖,他才明白,他也怕。
房间里太安静了。
不祥的念头一个接一个从宋虔之心里冒出来。他想过陆观在京州府去哭临,要是碰上苻明懋的人,李明昌也还不知下落,黑狄逃兵,这些人都可能隐藏在京城里。其中不少都见过他,见过他的多半也见过陆观。自己在宫里,周先安排了两个人暗中保护他,宋虔之本也有能力自保,他这才意识到,他怕的是什么。
他不怕李宣坐不上帝位。
他不过是怕陆观现在落了单,出什么意外怎么办。
宋虔之出门去,门口小太监连忙躬身过来问他要上哪。
“去前头哭临,你们蒋公公太慢了,要是前头见不着我,会引起他人注意。你们找个人去给蒋公公说一声,我哭临去。”
小太监想拦,又不敢拦着,只有畏畏缩缩让开到一旁。
宋虔之沿着走廊走了数百米,他一直低着头,但外臣的袍服甚是点眼。在走廊尽处,他一个闪身,把个太监捂嘴拖进了空房间。再出来时,宋虔之已换了太监的衣服,那被他脱了衣服的太监被他往嘴里塞了布,堵得吭不出声,宋虔之怕给他看见脸,原是把人敲晕的,还是防着他醒来要大叫,引人注意,把他嘴巴也给堵了。
好在天气已经很热,那太监就是只穿一袭单衣也不会着凉。
宋虔之把官袍裹起来,用布包着,出去以后,避着人走,藏到一处他自己记得住,旁人又不会在偌大皇宫中留意到的偏僻宫室,这才大摇大摆地穿着太监的衣服朝着承元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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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韵姑姑,实在是事情多,一忙我这就给忘了,还有两封给户部和礼部的折子没有用印。”
灵韵在太后跟前多年,她不是太后的陪嫁,原是周太后做皇后时,宫里拨给她伺候的人。用得熟了,加上灵韵极有主意,在周皇后时,下手利索地替皇后收拾了好几位痴心妄想想要越过中宫的宠妃。太后最信任的不是灵韵,不过看她细心,有忠心,而蒋梦事情又多,才让灵韵总领着宫女们由宁妃分派,各司其职。
蒋梦把人叫到承元殿一间无人的偏殿里说话,灵韵端详蒋梦片刻,斟酌着开口:“可是蒋公公,这话我没听说过,你也知道,这用印的规矩,向来是只有太后可以取用。况且,最后一道圣旨已经用过印了,同时太后还下了两道懿旨,一道给礼部,一道公公今日要当着百官宣读。没有听说还有要给前朝的圣旨啊。”
“太后今日事忙,正在见大臣,只得让我过来取。”蒋梦道。
一片沉寂之中,空气里的浮尘略略改换了光影。
灵韵柔软却稳重的女声轻道:“那我便随公公走一遭,回宫去取。”
“灵韵……”蒋梦还有话说。
房门被一双女人手拉开,迎面一只手紧紧捂住了灵韵姑姑的嘴,绿影飞快闪过,门不算重地被一脚踹得关上。
铜杵在灵韵头上用力一击,她圆睁的双眸倏然上翻,继而闭上眼,滑到地上。
一切行云流水般快速。
蒋梦还微张着嘴,惊骇不已地盯着晕倒在地的宫女,结巴地看着面前的年轻人。
“侯、侯、侯爷。”
“愣着干嘛,累死我了。”宋虔之扯着领子,手中铜杵晃了两下,本是想扇风,铜杵圆胖,根本没风。宋虔之随手把铜杵丢在桌上。
铜杵转了几圈,在木桌上滚过的声音惊得蒋梦头皮发麻。
“这、这灵韵姑姑倒了……”
宋虔之:“你还有人没有?嘴巴严实的,叫几个过来,把灵韵姑姑扶回房间,就说她中暑。路上越多人看见越好,让宫女也都来帮忙。”宋虔之蹲下身检查了一下,人是敲晕的,脑袋上肿了个包,不过藏在宫女厚重的发髻中,不留意看不出。
他松了口气:“没流血。”宋虔之抬头看蒋梦,没好气道,“快去,没多少时辰了。”
蒋梦这才步履匆匆地出去找人。
宋虔之听见房顶上熟悉的脚步声,那脚步极轻,如果不是他自己武艺不错,根本不会留意。宋虔之沉思着,等灵韵被搬回房中,蒋梦自己不能露面,要让他给个人,陪自己去收着御玺的房间里用印。一旦被人发现,尤其是宫里的侍卫,分不清敌友,那就完蛋,到时候太后把事情往自己身上一推,倒霉的就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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