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抓着宋虔之的手,痛苦万分地摇头。
“我不行……”
“那你就看着,躺在棺椁里的是为了收回相权引狼入室的大行皇帝,我姨母要扶持十一岁的东明王登基,东明王的母妃死在我姨母手中,将来他长大必定要找我姨母报仇。就不知道,我大楚是否还能挺到那时候。”宋虔之松开李宣,看他瘫软在地,从他身上起来,整理了衣袖袍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李宣看了他一会,抬起一只手紧紧按在脸上。
“你唤他一声弘哥,我也唤他一声弘哥,待会我就要在这大殿之上,宣布你父皇的遗诏,你大可装疯卖傻,满朝文武只要看见你发疯的样子,你都不必伸出一根小指头推波助澜,这江山就会落入他人之手。”宋虔之冷声道,“这些从宫外杀进来为你而战的儿郎,把你从祁州一路带来京城的我,这位照顾你衣食住行的柳小兄弟,他的父亲在循州跟孙逸虚与委蛇,不知生死。方才离去的那位许兄弟,戍守南部多年,他的父亲在循州病故,这么多年他从未有机会回到家中探望老母,他的母亲至今不知道他父亲已死。”
“我们所有人,都会在今日,为你而死。”
日光照着宋虔之的侧脸,他白皙的脸被血沾染得很脏,双眸灿若星子,嘴唇紧紧抿着,像是一柄无情的刀。
李宣屈起一条腿,靠坐在花鸟木雕的门上,他放下了捂脸的手,垂头丧气。
陆观走上前去,无声地握住宋虔之的肩。
宋虔之看了他一眼。
陆观低头以唇碰了碰他的眉心,宋虔之握住陆观的手,前所未有的疲倦,让他觉得背脊如同一柄钢刀,在此刻支撑他不要倒下,却也将无法摆脱的冰冷注入脊梁。
宋虔之觉得很累,他闭了闭眼,视线里一团眩光。
李宣颤抖的声音突然响起:“我要怎么做?”
☆、怒涛(伍)
“过去!”许瑞云的嗓音像个炮仗,苻明懋被一把搡到宋虔之跟前。
宋虔之愣了。
“周卿,本王许你的官位,一定兑现。你姨母毕竟是女人,便是周太傅在,也不会坐视此等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发生,当年皇位就该是本王的,如今本王六弟已死,也是时候还位于本王了。国家内忧外患,我们还在这里,争权夺利,乃为不义。遗诏也已宣读完毕,荣晖那老头怕事,你外祖父的铁鉴,该当在你那里吧?”
宋虔之想起第一次见到苻明懋,在那道观外头,苻明懋中年略有些发福,却不影响他的气度,一派运筹帷幄。此时此刻,苻明懋的胖脸上,皮肉松垮,脸色灰白,浮着一层油汗,黯然无光。
宋虔之回头看了一眼李宣。
李宣一手扶墙站了起来,起初两步伴随着踉跄,继而他身板挺直,脚步沉稳地走过来。
苻明懋皱起眉头:“你是?”继而他瞪大双眼,不敢相信,嘴唇嗫嚅着不断嘀咕,“不会……不可能,你怎么会在这里。”苻明懋突然明白过来,双眉倒竖,怒目瞪住宋虔之,“本王真是没想到,周虔之,难道你要同你姨母
一般,倒行逆施,做个千古罪人吗?”
许瑞云一巴掌拍在苻明懋背上,他脸色一白,险些吐血。
“让你坐在那个位子上,我才是千古罪人。”宋虔之冷道,示意许瑞云把人绑起来。
“周虔之,你竟敢绑本王,本王是真命天子,你这逆贼,这般行事,苍天啊!何不降下雷殛,扫除逆贼,苍天啊,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大楚倾覆吗?”苻明懋满脸涨得通红,不晓得捆绑他的人把什么脏布塞到他的嘴里,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唯余喉中一点呜呜哽咽。
苻明懋眼睁睁看着,宋虔之走到他的跟前,侧过头去,虚起眼看了一眼太阳。
“青天白日,料这苍天也是不听您的话。这说明什么呢?”宋虔之缓慢道,“说明您并非天命所归,这皇位还轮不到您来坐。大殿下,您是先帝长子,当年若不是我姨母横插一脚,皇位合该是您的。”
苻明懋双目圆睁,一口气有些上不来,急促喘息。
“可是时过境迁,让苻明韶坐了您的位子,错归错,当年的您无力反抗,也只有认输。帝王之家,同室操戈并不罕见,成王败寇,认输,也是人生在世,所必习得的课业啊。”宋虔之揣起手,漠然望向殿前越来越分明的战局,他蹲下身,姿势端正,没有看苻明懋,落入视线的是跟前白玉阑干上藏头露尾的龙纹浮雕。
宋虔之听见自己极轻的声音在说:“先帝不是苻家血脉,也该还政于苻氏子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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