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年初随父亲赴任循州知府,路上出了大事,柳平文被迫迅速成长起来。他对獠人向来是一无所知,对**也只觉得发生在千里之外,古诗背了不少,却不曾真的见人血流成河,原只是家中父兄茶余饭后的闲谈。
不到半年过去,现在,他柳平文在循州城墙下,等着翻墙。
夜风并不冷,直往脖子里钻,柳平文手脚却冰冰凉,牙齿止不住打战。视野里迸进一丝光亮,顿时他脖子也梗直了,抬头看城墙上,竹筐还未放下来。他眼睛越瞪越大,脑仁心仿佛被一根线扯着。
倏然,那点光不见了。
柳平文一颗心坠落下来,盯着晃动的草叶看了半晌,没见黑暗里再出现什么异,这才放下心来,双腿直发软,长长吁出一口气,两只手撑在墙面上,心急如焚地抬头又往墙上看。
半个箩筐屁股露出来,柳平文连忙搓手站好,警觉地左右观察。
耳畔窸窸窣窣的声音如故,那是风吹拂一片杂芜。
竹筐半米半米往下放。
柳平文双眼目不转睛地瞪着那影子越来越近,只觉得时间被拉得很长,他后脖子出了层热汗,粘腻在颈中。等到竹筐落在他头顶的高度,柳平文立刻伸长双手抓住竹筐,接着它落下地来。
柳平文松了口气,爬上竹筐去,使劲扯绳子。
随即,他身子一轻,脚下没了重心,是竹筐在朝上移动,竹条编成的筐子随每一下移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每一下响动都揪着柳平文的心,他只有用两只手抓住两边麻绳,减轻不安的感觉。
就在此刻,一簇火光亮了起来。
竹筐移动的速度加快。
然而拖动竹筐的速度赶不上那火光,嗖然从黑暗里放了出来,拖着一尾光弧飞射而来。
柳平文禁不住大叫起来,整个筐子右面向下一坠,柳平文整个身子都在向下滑动。
他这辈子也没觉得自己这么重过。
“抓住!”
柳平文像一只断线的纸鸢坠在半空,但他两只手紧紧抓住那只一半绳子被燃断的竹筐另一侧连接处,他双脚在空中乱蹬,呼吸全乱了,心脏跳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两条手臂撕裂一般的疼痛拉扯着柳平文的神经,一声绝望的怒吼
从他死咬着的牙关里迸发出来,他手臂曲起来,两只手紧紧抓住绳索,一只脚在墙面上滑了两下,终于找到感觉,踩在墙面上,整个身子弓起来,同绳子、墙面形成一个三角。
“对,爬上来!不要向下看!”
陆观的呼喊及时止住柳平文回头的动作,他紊乱的思绪渐渐平静下来,强迫自己有节奏地一呼一吸,双手紧紧抓着绳索,配合脚在墙上蹬踏,一点一点向墙头挪动。
一支箭破空而来,擦着柳平文的耳朵飞过去。
他的左耳被嗡声占据,短暂的失去了听觉,而柳平文目光专注地盯着手上的绳索,他飞快分出左手利落地在绳子上绕了三圈,朝上每移动两米,就再绕一次。
这么不知道过了多久。
离墙头的距离在缩短,难以遏制的雀跃感从柳平文心底升起。
“去死吧!”
这声恶毒的叫嚷没有钻进柳平文的耳朵,他只专心于眼前救命的绳索,左手掌被钉穿的剧痛令柳平文整个人倒抽了一口气,却连一声惨叫也没有赢得。
柳平文紧紧咬住嘴唇,汗水扎进他的眼睛里,他每动一次手掌,头皮便要麻上一麻,越来越明显的湿润顺着手掌的皮肤,滑进手腕。
“快上来。”
柳平文已有些模糊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手,他承重的右手分不出,只有伸出被箭射穿的左手,疼痛从手掌蔓延至小臂,他已经感觉不出到底是哪里在痛。
剧烈颤抖着的那只手掌无力地曲着,终于落到陆观的手里。
“上来!”伴随陆观的吼叫,一股大力抓住柳平文的左手,继而他整个人被扯上墙头。
陆观在柳平文腰上扶了一把,半拖半抱地把人弄上了城墙。
三米宽的城墙上响起一声大吼:“有细作出城!抓细作!”
一丛火把在十数米林立而起,铁铠铮然。
陆观瞳孔紧缩,一手架起柳平文,将人拎鸡仔子似的挟在手臂下,一手抓住绳索,双足在墙面上快速点过,一纵身,兔起鹘落地翻下城墙。
“人呢?!”墙上一声暴喝。
火把从墙上往下照,只见得一片随风晃动的越人高的野草。
“妈的,给我射啊!”
箭雨飞射而下,陷没在草丛里,不闻人声,也没见人头冒出,甚至看不见箭是射在了何处。这时节循州的草还没有凋亡,便是扔下去火把,也点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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