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被叫来行宫议事的官员吵吵嚷嚷接近半个时辰,吵不出个结果。
还是皇帝发话,让他们各自回去,留下太傅和兵部尚书秦禹宁再议。
文官吵架时,左正英一直没有说话,现在只剩下秦禹宁在跟前,左正英开口:“不能压,压则易生乱,至少忍到龙金山带兵回来。”提起龙金山,左正英脸色顿时不好看了,发起火来,“等他回来,收回镇北军帅印,另选一名大将军。龙金山这个人,不听管束,怎么能让他坐到这么重要的位子上。”
“当日苻明懋逼到承元殿上,龙金山带兵冲进宫平叛,有大功劳。安定侯离京前,举荐他掌管镇北军,他效力于白古游麾下时,也曾深得白大将军信任,是个可靠之人。”
“那让他做先锋,整个大楚最强劲的军队,让一个山贼握着,我大楚真的是无人可用了吗?!”左正英连连拍桌,显是气得狠了。
秦禹宁忙劝他息怒。
左正英不发一言地坐了一会,厅上一阵静默,李宣向来话少,何况龙金山跟宋虔之交情不浅,这时候要跟左正英分辩,必得扯上宋虔之,左正英坐正太傅之位后,对推李宣上位的众人皆有不满,私下里不止一次告诫李宣,恩情是恩情,国事是国事。
宋虔之承袭安定侯的爵位,但不孝其父,又是周氏子孙,如今权势滔天,不出五年,必成第二个李相。只是宋虔之与陆观显然绑在了一条船上,周家也只剩下这一根独苗,即便周太傅的门生在朝为官的仍不少,总算周家人丁单薄,如今也还用得上他,暂且不用管,但也要让人看紧他的一举一动。
至于陆观,早年是苻明韶的谋士,背弃旧主,也不堪用。
原本六部下来的这些
官员,也只能凑合着先用。
左正英主张在朝廷安稳之后,尽快开恩科,大选人才,组建起一班新的朝臣,真正以李宣为圣明君主的臣子。
然而李宣屡屡听不进去,几次敷衍得左正英气苦难当,只想挂冠而去,又不能甘心晚年才出山,却不做出点成绩,就要归隐山林。左正英家中已经无人,深爱的妻子也已去世,一条老命是铁了心要丢在朝堂上。
如今的局面,由不得左正英不急,天子为人温和,外患深重,若是能天降一个荣宗那样的奇才,便不是苻家子孙左正英也暗暗觉得对大楚是好事。
偏偏荣宗的儿子没一个争气。
有时候午夜梦回,左正英对月兴叹,也不禁问自己,是否这大楚的气数是已经尽了。他若是再年轻个三四十岁,天下格局,恐怕也要择良木。可他已经年迈,仕途绝无新的可能,唯有做一个诤臣,或许还能在史家笔下留下一点声名。
可左正英也常感到茫然,这点声名拿来做什么呢?
他是三朝老臣,人到晚年,却觉得自己不但没有越来越清醒,反而越来越糊涂。唯有一点他清楚,在龙金山回来之前,李宣的皇位都可能会坐不稳。
而一旦天子不能正其位,大楚就完了,大楚没有完在周家、李家手上,怎么能在他左正英的手上完?
秦禹宁打破沉默:“等龙金山回来,功过再抵,镇北军交不交给他,到时候再议。太傅,您年事已高,必得保重身体,陛下还需要您。”
左正英冷笑:“陛下心中,自有丘壑。”
“太傅。”李宣连忙唤道。
“老臣活到现在,家里钱财没有几个,妻儿也已相继离世,膝下只两个孙子一个孙女,都才几岁,用不着老臣为他们过早打算。我左家先人三百年前便立下祖训,位极人臣者危,为官至二品可休。老臣已是不遵家训的人,这把老骨头天生就硬。眼前这个难关,老臣帮着陛下渡过去,可陛下将来的难关,还是只有靠自己。”说完这一番话,左正英不管李宣的脸色便辞出,叫人备车马去万家。
坐在龙椅上的李宣低下头,一只手捂住脸。
半晌,秦禹宁的声音朝他说:“陛下不可太操劳了。”
“一切都有太傅,朕没什么操劳的。”李宣抬起头,他脸色煞白,轻轻抿住嘴。
“左太傅上了年纪,脾气自然大,他曾做国子监祭酒,最看重科举,有些话陛下觉得不对,当面便可直陈。君臣之间有时候甚至比夫妻还要亲密,陛下总是什么也不说,太傅不知道陛下心中怎么想,自然要说出一些让陛下不舒服的话来。”
李宣摇了摇头:“朕没有不舒服,太傅苦心,朕都领会。只是……”李宣心中担忧左正英的身体,怕撑不住多久,却不好对秦禹宁说,于是他换了说法,“征南军情形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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