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半句北平人都听过,后半句……只有稍微和上层有点接触的人才知道。
苏立春在各家宅子里唱戏,时日久了,对贺家的了解也深了些,原本的打算也不过是套个近乎,博个和六爷有交情的好名声,日后好在四九城里站住脚。
但什么都比不上命重要。
苏立春立马松开了拽着方伊池手腕的手,胡诌了个理由,跑了,一直跑到戏台子后面才敢回头,只见空空荡荡的八仙桌边,六爷和那个漂亮的服务生在拉拉扯扯。
他道了声“怪哉”,捂着心口去化妆了。
贺作舟硬是把方伊池抱起来往腿上按。
方伊池揪着六爷的衣摆,小声拒绝:“六爷,人都看着呢!”
“就是让他们看着。”贺作舟在他面前原形毕露,手掌不规矩地在那平坦的小腹上来回滑动, “闹啊,你倒是继续闹!我巴不得给他们看看,我贺作舟的太太有多可人。”
可惜方伊池就是个不会闹的。他红着脸缩到贺作舟怀里,气鼓鼓地拽起衣领,把大半张脸遮住,然后偷偷摸摸地看向戏台。
人还没坐满,戏台上空无一人,黑色的棚子被日光照成灰白的色泽,隐隐透着股日薄西山的颓劲儿。
方伊池在看,贺作舟也在看,他看得不屑,也看得意兴阑珊,还好怀里抱着个小凤凰,心情勉强不算坏。
“方伊池,你知道你爷们儿家里还剩几个人吗?”
他摇摇头,想起在瑞福祥里听见的话,犹豫着不知该如何问。
贺作舟倒是不介意把事情都告诉他:“我爹,我哥哥,我姐姐。”
算上贺作舟,区区四人。
“您没有叔叔吗?”方伊池忍不住嘀咕,“他们也姓贺吧?”
贺作舟随着他的话冷笑出声:“他们可不是什么好鸟。”
“……我爹过去有个拜把子的兄弟,打仗的时候死了,我爹说是帮他挡了一颗子弹,自己欠得太多,就把兄弟的孩子带回了贺家,由贺家庇护着。”
“所以您的叔叔不姓贺?”方伊池有点明白了。
“当然不姓。”坐得久了,贺作舟有点厌烦,他的手是用来磨枪疼老婆的,不是用来等着听戏时无聊地敲椅子扶手的,“我爹记挂着兄弟的好,让他们进了贺家的宗祠。对外呢,就说是外姓亲戚,随母家姓,对内呢……”
说到这儿,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方伊池好奇地循声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人群簇拥着两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过来了。
他眉头一挑,按着贺作舟的手轻轻道:“我见过他们。”
“嗯?”贺作舟的眼睛一下子眯了起来,“他们去饭店烦过你?”
“没有。”方伊池收回视线,缩回六爷的怀抱,对着掌心哈气,“他们烦过阿清。”
方伊池和阿清走的是两个路数:他瞧着纯,客人大多是附庸风雅之辈;阿清泼辣,身边的客人总是寂寞难耐之流。
寂寞的客人爱动手动脚,阿清硬是练出一身灌酒的本事,能让来烦自己的人在动手动脚以前,先醉成软脚虾。但总归有那么几个有权有势的,阿清连灌酒都不敢灌,比如现在在他们身后落座的这两位。
方伊池现在才知晓,他们也算是贺家人。
不过想来贺老爷子也明白他们终究不是
自家人,日常从不亲近,所以平头老百姓搞不清楚他们的来路,以至于以前阿清还和方伊池抱怨过,说他俩明明瞧着就是一般的有钱人,带来的仆役竟然还使枪。
绕来绕去,中间还有贺家这么一道。
他暗暗想,过几日若是见到阿清,可要好好说道说道。
贺作舟却一扫先前的无聊,饶有兴致地把玩掌心里的茶碗。
后头飘来一声:“六爷,好雅兴!”
贺作舟不咸不淡地回了句:“闲得蛋疼。”
方伊池差点被口水呛到,慌慌张张回头去看,却见各人面色如常,立刻明白,贺作舟在家里怕不是早就懒得装了。
他猜得不错,却没看见他们颤抖的手,亦没发现后面两个中年男人眼底的恐惧。
贺作舟抱着方伊池,眼里那丝兴致不知为何又变成了烦躁:“你们去过平安饭店?”
两个男人苦笑一声,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去过。”
贺作舟搂着方伊池的胳膊缓缓收紧,嘴里倒还是不紧不慢:“哦,见过我活祖宗没?”说着,拍了拍他的脑袋。
“见……见过。”后面唯唯诺诺地回答。方伊池没大听清,他还当贺作舟在扯闲篇,扭头嗔怪地瞪了六爷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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