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王浮生瞧见了六爷的神情,料定自己猜对了,“贺六爷,您为什么不说?”
“……您瞒着方伊池是为什么?”
“不就是怕他知道,您压根儿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是个混账……”
剩下的话贺作舟懒得听,他低头把玩着皱皱巴巴的香烟盒子,撂下一句:“事不过三,我看在方伊池的面子上饶你两回,下次再让我碰上,你最好有点心理准备。”
说完,径直上了车。
小凤凰几乎是在车门打开的瞬间,迫不及待地黏在了贺作舟的怀里。他瞧见了王浮生,也隐隐听见了几个词,什么“熟客”,什么“瞒着”,
他心下彷徨,以为王浮生是在向贺作舟透他的底儿。
在平安饭店当过服务生的人就算真的什么都没干过,谁会相信他干干净净?
在外人眼里,他们早就跟八大胡同里的窑姐儿没差别了。
再者,他还真有熟客,只喝茶谈心的熟客,外面那个王浮生不正是其中一位?
只是这些事儿贺作舟不提,方伊池也没解释过,他曾经以为六爷嫌他脏,闹过别扭,可如今结婚证领了,睡也睡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六爷门儿清。
然而过去的事,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方伊池不后悔为了赚钱当服务生,可他不清楚贺六爷会不会生气。
换位思考一下,倘若他是六爷,就算再不介意自个儿太太当过服务生,忽然撞上他的“熟客”,心里头大概也不会多顺畅。
起止是不顺畅,简直硌硬人!
方伊池有心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的苦处,六爷知道;他曾经的工作,六爷也知道。解释来解释去无非那么几句话,说多了反倒像是自个儿瞧不起自个儿。
于是方伊池倚在贺作舟的怀里哑巴了,垂着眼帘,细长的睫毛蒲扇似的颤动,时不时飞速地撩起眼皮瞧瞧贺作舟的神情,再重新望着低处,歪着头装乖。
贺作舟却在想另外的事。
当年派了三个人去给小凤凰充当熟客,做得不漂亮,不怪现在落下话柄给人笑话,以后也肯定是要跟方伊池说实话的。
只是现在六爷实在没心思坦白,皆因见了王浮生心里烦闷,恨不得直接飞回贺家,关上门和小凤凰一辈子待在窝里不见人。
当然这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贺作舟捏着眉心烦闷了会儿,到底不会因为王浮生的几句话就产生动摇。
就算方伊池从别处听到了真相又如何?
道歉便是。
贺六爷自认行事算不上光明磊落,却也是问心无愧,当年想保护小凤凰的出发点是好的,只不过方法出了问题。
要是方伊池不接受,那就慢慢来,他不怕方伊池生气,只怕方伊池不在自己身边。
只要凤凰不去寻别的窝,他这根梧桐枝儿就能继续嘚瑟。
…………
路上出了这么个岔子,平白浪费了不少时间,不过他俩想着事情,谁都没在意。
车开到瑞福祥门前,李掌柜照例在门口迎接,讪笑着重复之前的那套说辞:“贺太太,江南的布料已经在路上了,我们又新赶制了几件冬装,您试试?”
“包起来就成。”贺作舟暂且将王浮生的话按在心底,重新惦记起家法,急着回去,“有不合身的,我送回来给你们改。”
“得嘞,您怎么方便怎么来。”李掌柜巴不得赶紧送这俩祖宗走,当即叫来四五个伙计,一同将做好的新衣服包起来。
方伊池站在贺作舟身边,瞧着伙计忙碌的身影,不由想起上回在瑞福祥里听见的话。
当时他光顾着听,没瞧见说话的人的长相,后来有不少人上贺家听苏老板唱戏,他留神细听,却始终没寻见熟悉的声音。想来在背后骂他上不了台面的人并没有到场。
也不知贺家的外姓亲戚到底有几个,又是哪一个在背后说六爷的闲话。
“六爷,贺家的外姓亲戚多吗?”他想了,便问了。
贺作舟随手从李掌柜面前的衣架上取了顶黑色的软呢帽:“多。”
“咱们贺家人少,但是沾亲带故的外姓人多,真要让我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还真不容易。”
方伊池揣上手,忧愁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只凭他听见的几句话,压根儿分辨不出心怀不轨的亲戚是哪一个。
“怎么了?”倒是贺六爷先问道,“你遇上了?”
“嗯。”方伊池犹豫再三,点了头,“上回来拿衣服的时候,遇上了一个,但是只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没看清人长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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