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薄州深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是雾色浓起来,又是惊诧,又是觉得好笑。
他叹口气,把纸巾按到凤邱发红的眼睛上,“你干嘛要委屈自己?”
“我没有委屈自己,我喜欢你,我很真诚地喜欢你,二十三岁喜欢你,二十七岁也喜欢你。只要你不抛弃我,我七八十岁也喜欢你。”
王薄州心里发笑了,果然是小孩子,嘴巴一张一合把自己的往后余生都卖了。
可是心里虽然在发笑,又觉得他有点可爱起来。
红灯结束了,他继续开车。
“你不相信我吗?”
“凤邱,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爱你。”
王薄州虽然是冷言寡欲的,但他也直来直去,不隐瞒不委婉。他是个不会顾及易碎品的人。
凤邱僵住,紧接着跟棵风中小树似的抖索起来,自己缩成了一团,蜷在副驾驶上。
他说不出话了。王薄州不喜欢他,他现在又没有办法。
他很早之前就听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又听过,多情总被无情恼。当时一知半解、似懂非懂的词句好像变得面目清晰起来。
每个铅字都是无情。
他的眼睛连着心口疼得厉害,眼泪无声无息地顺着面颊落在衣领里,冻得发麻。
王薄州沉默了一会儿,难得语气温和地说:“你年纪小,好山好水都没见过。再往前走走吧。”
他有些听懂,又有些听不懂,这些哄骗失败暗恋者的话有几分可以信呢?又有几分真情实意呢?
他很想说,他不想走,他想在这里停下脚步。
就像麦田实验里的一个实验者,他不贪心,他很笃定这是他最喜欢的一根麦穗了,前面再大再好的麦穗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凤邱一言不发的。
到了公寓楼下,车刚停稳,他就开门下车,逃命似的上楼了。
他觉得难过又羞耻,还有三分永远得不到王薄州爱的害怕,他想找个方形的屋子把自己藏起来,还想哭,像蜗牛和所有带壳生物一样躲在自己的壳里哭。
他突然脚下一个踏空,细瘦的小腿磕在台阶上,钻心蚀骨地疼。
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
他再也不想爬起来了,捂着脸哭了。
讨人厌的声控灯这时候又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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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王薄州在实验室里没看到凤邱。
吴避珂把他叫到办公室,跟他说了一些实验上的问题,又说凤邱今天跟他请假了。
是去医院了。
王薄州就回了实验室。
下午的时候,凤邱竟然回来了,但是脚上绑着块板,缠着厚厚纱布,被同学围在个圈儿里。
“小邱,你怎么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小邱虚弱地笑
了一下,还努力地笑出一点白牙,“就是不小心,就是不小心。看着严重,实际上不严重。”
他又把腿边那根木质镶银的漂亮手杖拿起来,横在腿上给大家看,有点嘚瑟地说:“好不好看!酷不酷!”
“好看!酷!”
小邱笑得眉眼弯弯,陡然看见门框里立着的高挑冷峻人影,笑意像是热铁浸了冷水,一下子凝固了。
他低下头,不看他了。
王薄州在那儿站了一会儿,又走开了。
下午小邱被安排整理记录表。这是整个实验室最轻松的工作了,平常都得抢着干。但是现在小邱是伤残人士了,大家更让着他。
莫季明走过来,递给他一叠表,很温柔地问:“你的腿还疼吗?”
小邱愣了一下,鼻子一酸险些哭出来,但是硬生生忍住,也温柔感激地对莫季明说:“不疼啦不疼啦。谢谢你。”
莫季明又为他在那条伤腿下垫了高度适宜的板凳和一个柔软的垫子。
小邱眼泪汪汪,决定要跟莫季明当好朋友了。
到了晚上换班,凤邱拄着那根手杖到休息室脱了实验服,t恤有些汗湿,他就想换一件。
他拉上帘子,脱掉湿t恤。
然而王薄州下一刻就开门进来了。
隔着张帘子,吊顶灯昏黄,他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纤秀少年的身体轮廓,肩胛骨是伶仃的,背也是纤薄的,但是胸脯有点暧昧青涩地凸起。
隐隐绰绰的美好着,好像只隔了层薄薄的纱似的,是密语,是召唤。
他不敢再看,又推门出去。
凤邱乘电梯到了楼下,正要叫车回公寓,却见大厅荣誉墙下立着的人转过身来,不疾不徐地向他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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