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华,帮个忙!”老板娘用的是方言。亚合众国原本有七大方言区,但战后百姓颠沛流离,只有败破郊区还能听到乡音。老板娘说的调子简成蹊也很陌生,跟同一栋楼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破口大骂毫无相似。离开前老板娘还送了一小袋橘子,她说简成蹊看上去太憔悴了,补充点维生素,脸色会好点。
直到现在,简成蹊都是说不出拒绝的人,况且他现在只有左手手腕还能使力,那么多东西确实拿不过来。但那对祝之华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单手拎着,还能谈笑风生地与简成蹊聊天。
更多是他在说。比简成蹊小七岁的祝之华在一所重点高中就读,今年就要参加最终考试。他的成绩很好,每次简成蹊去买东西,屋里头要是还有跟老板娘差不多岁数的,都能听她们聊起家里长短。谁都夸祝之华有出息,也心疼老板娘辛苦,一个人把儿子拉扯的这么大。简成蹊之前也见过祝之华,有时候他会帮母亲看店,没有客人就在柜台里安静地看法律相关的专业书。
祝之华想当律师,想考首都的法学院,他提了好几个近期引起社会舆论的热门案子,想问问简成蹊有什么看法,但那些事件简成蹊一个都不知道,他断网太久了,唯一获得外界讯息都途径就是手里的这份杂志。
“你也喜欢看《时代星火》吗?”祝之华一笑,“不对,不应该这么说,谁不喜欢看《时代星火》呢,只是三年前他们的编辑班子大换血,很多老读者都说现在的收录的文章,没有以前那么有态度了。不过态度还是命重要啊,我记得当年那个作者还没放出来吧,笔名叫什么……晨曦?”
简成蹊手一抖,放着水果的塑料袋从手腕脱落,橘子滚落了一地。他连忙弯身去捡,祝之华也帮忙,捡到最后一个他们手碰到了一起,简成蹊很明显地倒抽一口气,身子往后退,差点跌坐在地。
“你怎么这么紧张?”因为靠得近,祝之华闻到了他衣服上的酒酸味,“你真的……我妈妈说的对,你还那么年轻,还没到酗酒的年纪,你应该……”
“我到了,”站在地下室的拐角,简成蹊对祝之华道,“谢谢你。”
“啊…好。”祝之华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走到那条短小的、却幽暗阴冷的走廊尽头
,然后才放下了手里装酒和面包的纸袋。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简成蹊看着上面的字,头一回僵硬的说道,我不需要。
“那你也先拿着,万一需要呢,”祝之华将名片放进简成蹊的口袋,“你也别觉得难为情,我们学校的咨询室是面向全社会开放的,又因为有政府注资,第一次咨询都是免费的,之后的收费也不会太贵。如果你需要倾诉或者心理疏导,请一定要去这里,他们对来访者的信息绝对保密。”
“绝对保密?”简成蹊问,“绝对?保密?”
“当然,这是心理咨询的底线和准则,”祝之华并没有听出简成蹊语气里的嘲讽甚至是不屑,还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你才二十五啊,我不知道你以前经历过什么,但我相信,只要你愿意往前走而不是囹圄于过往,你也和这个社会上千千万万个beta一样,拥有美好而光明的未来,等到那一天,你回头看,你会把这些曾经的痛苦当成成长路上的馈——”
“砰!”
祝之华的劝说被简成蹊的关门声打断。
简成蹊靠着门滑坐到地上,不顾祝之华的敲门,从纸袋里掏出一瓶酒,拧开瓶盖就开始灌。他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酒的,但他的酒量依旧没有长进,半瓶下肚,身子就暖暖的迈不开步,他斜着倒在地上,脱了外衣,缩着腿脚,像婴儿回归母亲的子宫一般躺在衣服里。就在他要昏昏睡去之际,太阳出来了,阳光透过地下室顶部唯一的那扇窗照**来,穿过模糊的毛玻璃,落在地下室阴冷潮湿的水泥地上。
严格来说那并不是窗,地下室哪儿需要窗呢,那只是个通风口,房屋主人为了把这个地方当住房一样租出去,才安上块玻璃。简成蹊不喜欢光和亮,他就像阴沟里的臭老鼠,任何温暖都会让他原形毕露。他住进来之后就用报纸糊住了那扇窗,不让自然的光亮往房间里灌,但今天,那比雪还要白的光芒洋溢了一窗,让死气沉沉的尘埃都开始舞蹈。
啊…简成蹊想起来了,那几张报纸前段时间就开始脱落,露出了玻璃的边角,他一直想再糊上,但一直都没有付出行动。
现在它们不见了,不像是自然脱落,而是人为撕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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