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直升机这时候能赶来,飞行员就能从高空看到一束光撞进随风摇曳的杂草丛中,没过多久那束光就灭了,高新野扔掉了进水损坏的手电筒,拨开云雾般地大声呼唤:“成蹊——!”
他知道简成蹊肯定在那里面,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味道,伴雨砸来的草尖戳上他的眼,随风摇曳的草边割伤他的手,他背后的脚印在泥地里一深一浅,他前方的信息素是阳光的味道。
“成蹊!”高新野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淹没,但他还是一遍一遍地喊那个名字同样被淹没的还有他的视野,涌入的是雨,涌出的是泪。雨里的简成蹊在树洞对面给他讲故事,小心翼翼地问他觉得有意思吗,期待吗,泪里的简成蹊躺在他怀里,说这要是在五年前,该有多好啊。
“成蹊!成——”
他陡然停住了。
灵敏的听觉也让他捕捉到低声的啜泣,他听到有人在叫他。
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声音在唤他小野。
我在这里……简成蹊在不远处说,小野,小野,我在这儿。
那里只有他一个人。高新野找到跌倒在泥地里的简成蹊时,他已经精神紧张到不断地呓语。他应该是在找出去的路,但走错了方向,在荒地里越陷越深,围绕着他的杂草也越来越高,高到连黑夜都要遮住,如果高新野再晚来几分钟,他晕厥后也没有一个怀抱。
他手里也紧紧拽着一根项链,那是高新野的军牌。后来安德烈他们也找到了在水潭边昏迷的刘家安,他脖子上的痕迹就是简成蹊用那根项链勒出来的。人在逆境中爆发出的求生欲是无法想象的,刘家安当时肯定也没料到,还没完全摆脱药物影响、驯顺乖巧的简成蹊居然会反抗。
但这种求生欲高新野找到他之后就消失殆尽。高烧让他昏迷了整整三天,这期间他一直在东五区一家私密性很高的乡间疗养院里,所以当外媒在首都大会即将结束之际刊登那篇被刘家安改成短篇的文字,他并没有被任何人发现行踪。
这几天也足够高新野理清来龙去脉。送简成蹊去欧联盟确实是何博衍的指令,但刘家安的出现则完全是个意外,所以他们临时决定把刘家安也捎上。这番话是何博衍的秘书通过电话连线告诉高新野的,高新野当然没全信,因为在他求得简成蹊的减刑出狱后,何博衍曾明确表示他会被限制出境。刘家安说过的话也并无道理,简成蹊到底是谁并不重要,这个名字早已经成了某种象征和符号,想找到他并加以利用制造话题的更是数不胜数。那几年他在狱中其实更安全,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是谁,因为什么进来,他也通过学习另一门语言有了新的灵感,也渐渐说服自己和过去和解,如果没有揠苗助长般地遇到费多尔,他的日子或许会顺遂的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气地躺在病房里,没有丝毫醒来的意愿。
“我知道你本意是希望他能不依靠任何人好好活着,但你真的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把一切都安排好,然后再藏在一切的背后,也不应该有些起色后就离开。”安德烈对高新野道,他们都坐在病房外头,高新野已经连着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今天要不是安德烈和江小筝一起来看简成蹊,换江小筝守着,高新野还会这么不眠不休不知疲惫地等他醒过来。
“但是我真的没打算再见他,你是知道的,我从来、没想过会再次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前几天我见了何少将,”安德烈道,“她说就在出事前,你在他手机里安了窃听器。”他一停顿,继续道,“你已经关心则乱了。”
“你比你想象的更在乎他,而他,或许也比你预想的更需要你。”安德烈拍了拍高新野的肩,“走吧,我们去吃点东西,你不能在他醒过来之前倒下。”
疗养院里目前只住了简成蹊,但该配备的医疗仪器和后勤人员还是一个都不少,厨房里的食材也
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不少酒,但这三天高新野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他一想到简成蹊还处于昏迷,只能靠注射葡萄糖来获取营养,他自己就什么都吃不下。安德烈知道厌食同样也是放疗后身体的应激反应,所以逼着高新野至少把一餐的分量吃完。高新野吃得很辛苦,等他们再回病房所在的楼层,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远远地两人就听到病房里动静,高新野立即冲过去,同时也听到一声尖锐的惨叫。
“小筝!”听到那声音,安德烈也慌了。进屋后他们同坐在病床上的简成蹊一样错愕,但简成蹊丝毫意识不到有人来了,他双目无神地看着江小筝被输液针扎到的手掌,然后抬起自己血滴止不住往外冒的手背,像完全感觉不到疼一样咬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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