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璇没伸手,嘴角提起来:“不好意思郑老师,我手上都是汗。”
郑大江放下手,宽容道:“没什么的。”他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回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演戏的?”
安璇静静道:“大学的时候。”
郑大江点了点头,冲安璇笑了笑,离开了。
安璇远远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酒店门口,身子不由自主地轻轻摇晃了一下。冷不丁旁边伸出了一只手。沈元枢扶住他的胳膊,皱眉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安璇浑身发冷,沈元枢手心的温度隔着厚厚的外套,仍然传递到了他的皮肤上。有一个瞬间,他几乎是很卑微地,希望能得到身边人一个拥抱。沈元枢不会拒绝他的,一定不会。他知道那个人的心思。
他实在太冷了。
沈元枢仍然不放心地看着他:“郑大江有什么不对么?”
不对。当然不对。一个声音在安璇心中吼叫: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谎话!每一句!
然而最终,安璇什么都没有说。他躲开了沈元枢的手,低声道:“谢谢你,我回去了。”
沈元枢看着他:“你要是不想一个人,可以到我房间里呆一会儿。”
安璇抬头看他。沈元枢拍了拍他的背,掌心在他脊梁上似有若无地摩挲了几下,声音低沉而诱惑:“就坐坐,喝杯水,聊聊天。”
没想到安璇猛地退开一步,偏开脸,捂住了嘴。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才听沈元枢迟疑道:“你到底……”
安璇直起身,沙哑道:“没事,谢谢你。我回去了。”
房间里灯光昏暗,安璇打开水龙头,干呕了一阵子,却什么都没吐出来。最后他用冷水洗了把脸,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中的人,有一张灰暗而破碎的脸。
他曾经以为自己好起来了。在养母温柔的怀抱里,在夏孟阳灿烂的笑容里,在燕京碧蓝澄澈的秋天里。
那可能是假的。
像从前的很多很多次一样,他此刻仍然觉得,自己永远永远,都不会好起来了。
第二十章
没有通告的日子,安璇悄悄回了申江一趟——去看心理医生。他很清楚其实也许去看精神科医生更合适,但是他不想面对随时被收治住院的风险,哪怕那种风险是极小的。
心理医生资质良莠不齐,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地遇上一位好医生。安璇原来的医生,在他停药之后不久出了国,与旧日的患者都断了联系。对病人来说,可以信任的医生或许是唯一的;可是对医生来说,经手的病人太多,病人与病人并没有什么分别——都只是工作而已。
新的医生是个表达欲旺盛的中年人,喜欢用“我觉得”“我认为”这样的话。安璇在叙述第三次被打断时,选择了起身离开。其实他还什么都没有说,但医生已经对他下了许多预判。
他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低落。医生有很多,这一位不行,他可以换下一位。但是安璇在医院走廊上站了一会儿,最终选择了默默离开。
其实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比起早年的痛苦,他现在的ptsd症状已经温和许多了。冷静下来想想,复发的原因也很清楚。只要等着拍完戏,离开这个环境就好。
事实上,当他站在申江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时,那种不间断的场景闪回就已经遥远和淡化了不少。尽管他仍然为此感到焦虑和痛苦,但至少他现在是清醒的。
清醒有时候,也可以成为一种力量。
郑大江显然并没有认出他。十几年前的事了。他的名字改了,搬了家,过了这么多年,容貌也变了。那个叫程灿的小男孩已经死了。
活下来的这个人,是安璇。
看病的事,安璇谁也没说。中途苏镜瑶回来,安璇的表现一切如常。但苏镜瑶始终有些狐疑。
要瞒过苏镜瑶并不是容易的事。作为女性,有时她简直敏锐得过分。虽然她并不知道安璇和郑大江的事,但她知道安璇
因为心理原因吃药做过治疗。可能是出于这个缘故,她对于安璇始终有一点儿过度保护的倾向。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一点,安璇有时候反倒并不想和她诉说心事。
负面的情绪太沉重了,留给自己就好。
所以当苏镜瑶处理完工作要离开的时候,安璇反倒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觉得苏镜瑶还是知道了什么。她原本给他接了一个地方台的综艺,后来又借口太辛苦给他推掉了。安璇这个级别的小演员,能谈下来一个正经的通告其实并不容易,但苏镜瑶说放弃也就放弃了,并没有流露出什么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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