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南京长大的他,早忘记7岁之前的北京什么样子。他熟悉的是南京那座城市,干净又充满温情,身边是淳朴的南京口音和街坊阿姨。北京于他只是一个户籍出生地,留下的印象不深也不美好。可他不情不愿也得回来,感受大北京的酷暑暴晒。
其实苏晓原是来一中踩过点的,在7月中旬的一天。
第一印象就是特别高的大铁门,墙头都比他从前的重点学校高,有点儿像……监狱?后来张大爷告诉他,因为一中的体育尖子太多,是出了名儿的体特生基地,不弄高了,那帮练体育的孩子直接翻墙走人,逮不住啊。
体育生?苏晓原根本不了解。从前的学校是南京知名的实验高中,很难考,从初中就在1班的他没体验过寒暑假,因为学校对尖子班有要求,假期也是半天的课程。可一中的教学楼静悄悄,不像有人的样子。
他问张大爷,暑假补课的学生呢?张大爷像听笑话儿似的,给这个一中准高三生开了门,带着他在操场走一圈。
“补课的?都在那儿呢!”张大爷指了指操场,正好一声发令枪,吓了苏晓原一个激灵。
张大爷还说,一中很小,就操场还勉强能看,400米一圈8行跑道,都跑翻皮了,早就该换。后勤人手不够,从来没有寒暑假补文化课的惯例。倒是那帮玩儿命的体育生没有假期,这是在赶夏训呢。
那天,苏晓原站在漆皮斑驳的篮球架旁边,刚下过雨,脚边一片泥泞,热气烘上来却丝毫没有湿意。整个塑胶场地都冒着被暴晒过的味道,像是宣告领地权,和阳光一样霸道。从前的高中不是这样,操场大,人造草坪球场很干净,优秀毕业生一年比一年多。
现在,苏晓原站在9班的讲桌旁,眼里、心里、脑子里,全是迷茫。和他原来的教室比,这个教室太小、太破,和他原来的学霸同班比,这帮学生连校服都不好好穿。
好多人的桌面连书都没有,都在低着头干自己的,对他这个插班新生既没有明显的排挤,也没有明显的注意。苏晓原被孤立怕了,像站错了地方,迷茫又尴尬。
“我为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新同学,叫苏晓原。”韩雯打破了这场尴尬的宁静,“高三插班生不多,新同学从南京过来,对一中还不熟悉,大家尽快帮他融入环境……”
后面的话苏晓原实在听不进去,融入环境?什么环境?这种吃饱了混天黑、不知道明天能干嘛的环境?他才不要。
张钊靠着椅背,长腿蹬着桌腿,一晃一晃地往前头看。想法和昌子如出一辙,插到9班来,可真是
倒血霉了。
“大家好,我叫苏晓原。”轮到做自我介绍,苏晓原紧了紧手里的书包带,上回被这么多人盯着,是自己在学校礼堂代表高二1班发言。他还以为开学头一天会受到全班的打量,甚至小声非议,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片尴尬的宁静,茫然的宁静。
越是静,他越是站得不安,喘口气,重新说:“大家伙,我叫苏……”
“呦,韩老师您在啊!”门被无礼地推开,进来的是教数学的老王,地中海,灰马甲,个子不高脾气挺臭,“要不,有事儿您下课再说?我该上课了啊。”
张钊一看老王的脸就萎了,干,破逼老头儿拽什么啊,带1班就这么牛逼,再牛逼也不是你家孩子。
新生发言被王老师打断,韩雯心里不太舒服,护犊子技能被动点亮:“王老师,这位是我们班的插班生苏晓原,正在做自我介绍呢。他入学考试的成绩我看了,非常优秀,数学英文这两科……”
“文科班的数学奔着及格线就够用了。”老王不愿意为9班耽误功夫,1班现在是前50名,重点培养苗子,9班还能有个单拎出来的好胚子吗?这个班的学生能走体育的走体育,剩下的大专。
“我在说话,请您不要打断我。”可韩雯不卖年级组长这个面子,“苏晓原的数学很好,您得单独给他留作业,您1班用什么卷子,也得给他一套。”说完她又问苏晓原,“真抱歉啊,咱们班的座位和排名都是暑假前订好的,能暂时委屈你坐最后一排吗?”
被忽视、被鄙视的感觉苏晓原不陌生,可成绩上他还没受过这委屈,细嗓音,在9班里辨识度高得过分。“能,我视力没问题。韩老师您安排我坐哪儿都行,王老师的数学课要是简单了,下课我自己去办公室要卷子。”
老王抬着眼镜瞭了这位插班生一眼,看得特勉强,没做声。
诶?可这一下,趴在桌上准备补觉的张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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