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顾,顾……”
“顾金北。”
小孩抬起头,眼神有些怯怯地,那眼睛里含着水光,模样弱小可怜又无助,让陈柯无端想到一只叫乖乖的小野猫。
乖乖是早几年院里的一只小野猫,陈柯有些碰见它会喂点东西,小东西有奶就是娘,成天围着陈柯叫唤,胆子大了还上他家吃饭,嚣张的时候还爬他的床。他投喂了这小家伙一个冬天,来年春天的时候小猫发情吵着一楼的老太太了,把乖乖给毒死了。
陈柯虽然不说,心里还是有些伤心。这回他看见顾金北这小模样,心就软了些,他问他:“去我们家吗?”
顾金北愣愣地看他,眼睛却不会骗人,亮起期待的光。他张口,大约是很像答应,却又害怕什么,最后只能轻轻摇头:“不,不了。”
“好吧。”陈柯说,便说便掏出钥匙开门,“换个姿势蹲,蹲久了你腿不麻吗?”
顾金北有些难堪,他说:“麻。”
麻到像是没有知觉,动一下却跟被万千只蚂蚁咬一样,他不敢动,他怕自己一动就要哭。
陈柯进了房间,随着关门声响起,楼道又安静下来。
顾金北犹豫了一会儿,手慢慢地撑到地上,腿很麻,又难受,他呲着牙坐在地上,眼睛在地上找蚂蚁,看到一个就摁一个。
他被夏茵打,只能找蚂蚁撒气,蚂蚁何其无辜,死的时候恐怕还要莫名其妙,下了阴曹地府估计还得上阎王爷那儿告状:“某年某月,我被一叫顾金北的小孩儿摁死了,我死得冤啊,大人你可得给我做主呀!”
顾金北的想象力是丰富的,他一边摁死蚂蚁,一边幻想自己到了阴间怎么控诉夏茵。他对夏茵的感情有点复杂,毕竟是他妈妈,是他记事以来唯一的亲人,他打心眼里爱她,但她打自己的时候他就恨得牙痒,他有些矛盾,爱不能爱得彻底,恨也恨不到底,他太优柔寡断了。
隔壁的门又被打开,陈柯端着碗出来,他看了一眼,继续在地上摁蚂蚁。摁着摁着他发现有大片阴影照下来,他抬头,看到陈柯站在他的面前,一脸纠结地张口:“顾……顾,顾……”
“顾金北。”顾金北解释道,“金子的金,北大的北。”
陈柯点头,他这回记住了,顾金北,金子的金,北大的北。
“别在地上瞎戳,你不嫌脏吗?”陈柯半蹲着把碗递过去,“饿吗?”
顾金北很耐饿,一天只要塞半块面包就能活蹦乱跳一整天,今早喝到鸡汤,吃了碗饭,他觉得自己能顶到明天。
但食物搁跟前他没有拒绝的道理,他耐饿不代表他不会饿,他接过碗,说了声“谢谢”。
碗里是拌豆腐,豆腐很白,白砂糖也很白,白白的一片卧在碗里,像是一碗白雪。这是很普通的白糖拌豆腐,但顾金北还是咽了咽口水。
陈柯把筷子递给他,顾金北夹了一片放进嘴里。豆腐是软的,白糖是脆的,到了嘴里都像白雪一样化开,带着丝丝凉意。
一碗白糖拌豆腐差点把顾金北给吃哭了。
他平常不太这么感情丰沛,他甚至是有点冷漠,冷漠中带着麻木。他不是第一次被夏茵打,或大或小的事他连记都懒得记,甚至都不会执着于他是否犯错。夏茵心情好了,打他一顿当庆祝,心情不好了,打他一顿当解气,被赶出来蹲着也是家常便饭,如今是夏天,在外头呆着也不冷,他心里都有点感恩。
陈柯的这碗拌豆腐像是一个镐头,凿开了他生活的壁垒,壁垒缝隙透出了一点光,他头一回见到,刺眼,有点泪眼朦胧。
但他到底没哭,他吃完了那碗拌豆腐,很甜,他平常不太爱甜的东西,这次破天荒竟有些喜欢。
陈柯拿过空空的碗,没忍住管了闲事:“你犯什么错了?”
顾金北又开始在地上摁蚂蚁了,这里是居民楼,蚂蚁其实不多,他刚刚摁了蛮久,快把这片的蚂蚁给摁灭绝了,他其实也不是特意去摁蚂蚁,就是找个事打发时间,顺便
掩盖自己的无措:“晒被子的时候一个奶奶不让,还把被子给扔地上了,妈妈跟她吵了一架……”
陈柯没理出里面的逻辑:“那打你干什么?”他实在看不过眼这小孩在地上戳来戳去,白嫩嫩的手都粘上了灰,“别戳了,脏。”
顾金北停了手,把手在裤子上抹了抹,愣把黑色的裤子抹出灰色的条纹:“因为……因为我惹了麻烦……”
陈柯惊讶:“什么?”
他知道一楼住着个老奶奶,看着七八十岁,但她逢人非说自己五十六,牙掉地七零八落,骂起人来没门的嘴没给她带来一点阻碍,整天走路颤颤巍巍,打人的时候扬起拐杖抽人力道是半点都不小,跟人闹得时候比谁都泼,这楼里最彪悍的王嫂都不敢跟她硬碰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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