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因为克洛德科夫的愤怒,
也许是因为内心中对白狮的恐惧,那些凑热闹的人们收敛起嘲弄的表情,一个个变得忧心忡忡,陆续离开了墓地。看到大家都走了,克洛德科夫很无趣地耸耸肩膀,准备回房间,这时在一边的斯蒂芬叫住了他。“等等,克洛德科夫,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当然,我可以发誓。”
“哦,那倒不必。我想知道,白狮就只是挡住你的路,其他什么都没做?”
“它什么都没做。”克洛德科夫强调说,“没有像传说里一样杀人,你要明白,塞奥罗斯刚刚死去,我还以为白狮这回挑上我了呐。可它什么都没做。”他摇了摇头,竟似乎有些失望。
斯蒂芬拍了拍他肩膀,说:“你很幸运,能遇到白狮却毫发无伤。谁知道其他人能不能有你这样的好运。”
“你的意思是白狮还会出现。”
“嗯……”斯蒂芬说,“为什么不呢?它已经接连出现两次,再出现第三次、第四次又有什么不同?这终究是件有趣的事情。”
克洛德科夫用惊异和嫌恶的目光看着斯蒂芬。“有趣?!我可不觉得。啊!它可是会杀人的。让我们祈求上帝保佑吧,魔鬼见不得光明。……”
他嘟囔着,转身向教堂走去,斯蒂芬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愣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咧开嘴,笑了一声。“哎呀。这是件有趣的事,的确如此。”
朱利安·雷蒙躺在医疗所的病床上,受伤的右脚被吊在空中。刚刚尼古拉给伤口换了药,并命令他吃下好几种药片——如果他自己动手,大概会把大部分药片倒进墙缝里去。
现在尼古拉和霍斯塔托娃医生在诊室里接待病人,只剩下朱利安自己孤零零地躺在病房。
他觉得十分沮丧,意外受伤是一方面,掘墓计划的失败是另一方面,总之事事都不顺心,所有的道路上都被倾泻了成吨的垃圾,何况他现在还有点发烧。他无事可坐,沮丧的感觉更加强烈。他倒是很愿意让租书店的瓦伦丁带几本惊险小说过来,但霍斯塔托娃医生肯定不会允许他看。
他只能躺着,极其无聊的躺着,再过一个小时,午饭会送到,但这也引不起他的兴趣,从这天早饭的经验中他已经知道——任何医院的营养餐都难吃得要死,里面充满了毫无滋味的蔬菜和瘦肉,无论这饭是医院自己的食堂做的,还是像现在这样由雪松山丘旅店的厨房按照医生提供的菜单订做的,好像医院不知道他们喂养的是病人,而把他们当成了一群猪。
而他必须把饭菜咽下去,否则霍斯塔托娃医生那严厉的眼神永远不会从你身上移开——你把饭藏在舌头下面打算没人时吐掉的盘算都将失败,女医生会检查你的口腔。
见鬼!山区小诊所的医生不会都是这样吧。
但是,朱利安心里明白,霍斯塔托娃是个好医生,即使她并不会威逼利诱你一定要活下去。不过,这位医生却缺少女人味,她没有温柔的声音,也没有抚慰病痛心灵的微笑,更没有把病人的痛苦视作自己痛苦的动情的感伤。
因此,尽管她很美丽,朱利安却相信自己绝对不会喜欢她。
在很久以前——认识莉迪以前,他曾经喜欢过一个温柔的小姑娘,她浑身上下都是那么的柔美,眨着有些无知的大眼睛。
她从来都不会对他的决定提出异议,她爱他,崇拜他,觉得他什么都对。他的生活就是她的生活,或者不如说她很乐意被朱利安的生活和个性所淹没。
但最后朱利安厌烦了,她让他在任何方面都感到一种无以名状的恼火。分手时她哭哭啼啼地成了个泪人。但几年后,朱利安听说她已经嫁给一个医生,生了孩子,过着普通家庭主妇的生活。
然后他便遇到了莉迪,她与那个小姑娘正相反,她的个性太突出,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碰到不同意见他们足可以辩论上好几天,时常闹得互相言语恶毒地攻击。
不过这也正是他们在一起生活的魅力,脑子转个不停,精神永远处于亢奋状态,朱利安喜欢这种刺激的生活,但一当他过了三十岁,就开始觉得吃不消。他没有时间连续看完一本书,不能持续做完一件想单独完成的事,他的精力被切割成无数份,抛洒在任何偶然出现的事物上。
莉迪让他太疲惫了,她的个性在一点一点吞噬他。因此他们分手了,因此莉迪死亡了。而只有在她死后,他才明白她的爱有多深,她又有多么骄傲以至根本不屑于让他知道那激烈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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