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袋里手机震动,他拿出来看,是头条新闻推送。
“高温预警!全国平均气温较往年记录再创新高。”
不是康崇。
他去单位。天热,人也倦怠,干什么活儿都提不起劲,班上得无精打采。
下午两点多做校对那会儿,景允昏昏欲睡,额头磕在办公桌角,被凑过来蹭空调的同事一掌拍醒。
他有点不好意思,去洗手间用冷水冲了把脸,滴了两滴眼药水,又到楼下自动贩卖机那买了一瓶凉茶,一包陈皮,捧着手机猫在阴凉通风的楼道里偷闲。
康崇的消息是半小时前发来的,只有一个字:“喂。”
没有及时得到回复,他也没有再说。显然不是急事。
把撕成小块的陈皮丢进嘴里,唾液迅速分泌,景允眯起眼睛,舔净指尖的糖霜,混沌的大脑慢慢清明。
他也发了一个字:“嗯。”
这次康崇回得飞快,“你干吗呢。”
“刚睡醒。”
“消极怠工。”
“天太热了。”
“是啊。”
俩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都不像要聊天的德行,偏偏又想方设法地拼命找话,非聊下去。
“你有啥事?”
“没有。”
“到底?”
“没啊。”
“那你现编一个。”
“长能耐了景允?”
“我不管。”
“那我编了。”
“……”
“推荐几本你最近在看的书。”
“《潮骚》,《熊镇》,《夏与西伯利亚》。”
“然后下班带我去买。”
“?”
他挺直脊背使之贴合墙壁,收集有限的凉意,又用凉茶缀满水珠的瓶子抵住额头降温,闭了一会儿眼睛,站起来抻抻腿,回办公室。
陈皮还剩下小半包,他继续做校对,校完也差不多吃完,剩了最后一片含进嘴里,下班。
跟康崇约在市图书馆碰头,他搭地铁过去,不远,五六站路。过了检票口,他给阮妍发消息说晚点回去,没等母亲回复就被晚高峰期密集到恐惧的人潮冲进车厢,耸着肩膀动弹不得。
出了站来到室外,人的体感温度已经比晌午那会儿舒适不少,持续了一整个白昼的放肆高温终于傍近夜晚时有了回落的迹象,天晴朗得过分,晚霞晕着淡淡的粉红色。
他戴上耳机,隔绝一切噪音和杂念,踩着鼓点迈步,心中有不可名状的欣喜。
康崇早到了几分钟,坐在图书馆门口高高的石阶顶端等候,伸长了两条腿。没过多久,熟悉的身影进入他的视野。
纯白t恤,旧牛仔裤,发型一言难尽,耳机线绕在脖子上,单手提着黑色挎包,面孔素净却不乏味,仍带着些青涩、稚拙的学生气。
这张脸他已经看了许多年,童年,少年,青年。快乐的,自在的,羞赧的,沮丧的。各个时期,各种表情,一样都没错过,一样都没失去。
他对着这张脸毫无负担地微笑起来,如此安心。
“怎么不进去。”
景允跨上楼梯,几步到他身边,扯起被汗黏在身上的衣服扇了扇风,额发朝上拢着,显得眼睫浓黑,眉骨鼻梁白得反光。“里面凉快。”
两人一齐往里走,推开图书馆厚重的玻璃门,空调冷气混合着油墨书香便如倾覆的海水把他们包围,从头到脚。毛孔骤然收缩,舒服得打了个激灵。
“你不知道,全是小孩儿我靠。”康崇压低嗓门:“我这么大人杵他们中间跟傻帽儿似的。”
“放暑假了么,没办法。”
馆内四处张贴着“保持安静”“注意音量”的标语,俩人但凡想说点儿什么就必须凑到一块儿,耳鬓厮磨。景允仰头靠近康崇侧脸和肩膀间的空当说话,体温依稀,口中残留着酸甜的柑橘气味,低垂的眼帘蓦地撩起,看得康崇心脏一紧。
他瞳孔颤了颤,头摆向另一边,喉结滚动,抬脚跨过遍地扎营姿态万千的人类幼崽们,再出声时语调已回归平常:“祖国的花骨朵儿啊……留神叔叔践踏你们。”
他们要找的书归类于国外文学专区,跟这儿隔了七八个柜,只能徐步摸索过去,走马观花,遇见感兴趣的就多逗留一会儿,大致翻阅浏览一下,想买的直接捎上。
景允是文科生,康崇是理科生,关注的领域完全不同,偶尔分头行动,走着走着突然失散,也不着急,循着过道溜达,总能找到。
景允在位置显眼的展柜前挑选最近新出的畅销读物,粗略扫过拆封的试读本,以他作为编辑的职业素养和专业眼光审视,预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便拿了一册包装完好的,沉甸甸的抱在怀里,去找康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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