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水泥台被布置得井井有条,一条木板凳,一张破旧的桌子,抽屉里藏着几本宴喜臣爱看的连环画,角落里还有形状奇怪的蜡烛,小型车的模型,颜色漂亮的烟盒,还有弹珠,卡牌……这个秘密基地方烁才来过两次,宴喜臣才跟他分享这个地方。方烁每次来,眼睛都亮起来。宴喜臣一度很骄傲,认为自己选的地方是个好地方。他不知道的是,方烁其实是因为他愿意带他来而高兴,不是因为其他的。
“你说,咱们这个秘密基地会一直存在吗?”
“会的!”方烁点了点头。
宴喜臣看上去却不怎么高兴:“听我妈说,这个小山坡之后就要被挖掉了,这一片全部都要拆掉,要建楼呢!”
方烁“啊”了一声,安抚地勾住宴喜臣的肩膀:“那也没关系,我们重新找一个。我们自己的秘密基地,只有我们俩知道!”
宴喜臣望着方烁振奋的脸,又重新高兴起来:“嗯!”
他望着方烁又觉得有点不对劲,方烁带着小雀斑的鼻头上,攒得满满都是汗珠。他探手过去:“你今天怎么出这么多汗?”
“热呗。”
宴喜臣探手却吓了一跳:“好热!你好像在发烧!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啊?”
方烁想了想,今天确实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但他又不想自己表现得太弱:“没事,估计就是天热!”
“那不行,这么热的天,阿姨在家吗?”
“她出去了……”
宴喜臣愣愣地看了会儿方烁,说了句“你等着”,就跑出去骑着自行车走了。方烁在背后喊了他好几声,没能叫住人,只好撇了撇嘴作罢。
意识又昏沉起来,好难受,好恶心……
他听到自行车履
带的声音,接着是自行车被扔到一边,然后窸窸窣窣的,有人踩着草坪过来。方烁睁开眼,视线里出现一张担忧的,沾满汗水的脸。
宴喜臣把方烁扶起来,把手里的矿泉水和退烧药递给他,还从背后掏出一包湿巾,在方烁面前晃了晃。
方烁吃了药,喝了水,心里头暖暖的,为有一个人这么关心他。没想到宴喜臣还有后手,他掏出湿纸巾,盘腿坐在方烁旁边,给他擦额头,擦脖颈,把那些汗液都擦掉。
“我生病的时候妈妈就是这样的。但是她用毛巾。”宴喜臣不懂,只有样学样。一张湿巾干了,他就抽出一张新的来。
雪白的湿巾在方烁面前晃呀晃的,湿而凉,还带着点香气,好舒服……不知不觉,他就这么睡过去了。
醒来时候,他枕着宴喜臣的腿,宴喜臣趴在木板凳上,睡得比他还实在,脸上还被蚊子叮了个包。
那种令人难受的感觉已经不见了。方烁知道,自己已经被治愈了。
人生病时,内心脆弱,最容易对人敞开心扉。方烁却觉得,在自己痊愈的这一刻,才是彻底对宴喜臣打开了心防。
他望着宴喜臣熟睡的脸,心里像个男子汉一样暗暗发誓——如果有一天宴喜臣病了,那么他也一定治愈他,不计代价。
后来,方烁当上了雇佣兵。
宴喜臣没有生病,但是他的妈妈和妹妹都病了。方烁在车站接宴喜臣的那个大雪天,他望着宴喜红彤彤的鼻头,回忆也如大雪般纷飞而来。
方烁想起多年前自己心里的那个诺言。
他没有人疼,没有人爱,性格孤僻,竟也得到这么好的爱。现在宴喜臣的家人病了……他开始频繁地接任务,然后偷偷地将钱塞给宴喜臣的母亲。方烁不告诉宴喜臣,有时就是来了又走,放一个信封在女人病房的枕头下,有时则直接将医药费缴清。
那天,他听宴喜臣说起母亲的近况不错,方烁心情好了起来。他的努力并不白费,很快,鹰眼外面就流传起,该隐是鹰眼最锋利的一把刀。
一次执行任务后,雇主似乎对他很满意,希望还能有合作的机会。任务的地点是在基辅,回报金优渥,方烁当时便同意了。
只是回到鹰眼基地后,库里告诉他,私下跟雇主达成协议如果被上层发现,会不高兴。随即提议要雨燕先接下这个任务,随后由他和雨燕共同执行。方烁想了想,反正回报金最后都是给宴喜臣妈妈治病,这样也好。
他高高兴兴地同意了库里的话,在那个晴朗的午后,迫不及待走出了基地,去迎接刚刚回来的宴喜臣。
方烁那时候不知道,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阳光铺陈在室内,一点都不像宴喜臣记忆里那个阴冷的冬天。云层在天空来去,于是洗涤般的光线在室内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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