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的尽头,落日又一次地来临人间。
这次不是什么审判,不是他一个人孤独地被赐罪名,他从人流的中心穿过,看到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的脸上沉淀的悲伤。
他仿佛看到了众生相。
最终宴喜臣停在了某件病房前,那病房上的字模糊不清,似乎是中文字,下面还有一个编号。
他知道这里面有某个人在等着他,不为什么,他就是知道。可他想不起那个人的名字,也不记得关于那个人的故事,他连容貌也不曾想起。当他站在这扇门前,忽然就变得很怯懦。
宴喜臣努力地想看清病房前的名牌,可那两个字就是看不清楚。
终于他双手颤抖地推开门,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这间阴冷的房间中,他嗅到一股死亡和腐烂的气息。
这不是重症病房,而是已经被放弃了的,给死者预备的房间。躺在这间屋子里的人,虽然还活着,却已经被视为死去了。
阳光从窗外透进来一些,照亮整个病房内唯一一张病床。
刚才的悲恸和沉重的情绪瞬间达到了顶峰,他感到自己快要被情绪吞噬,快要窒息在这腥臭的房间中。
他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这是在他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恐惧,痛苦,悔恨,愧疚,绝望,不可置信……眼泪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跌出了眼眶。
随着眼泪掉落,他的视线也一下变得清晰起来。
床上躺着的,是一具那床上是一具几乎已经分辨不出人性的身体,腐血沿着绷带汩汩渗出,腥臭味和铁锈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呕。
床单污秽而蒙尘,和躺在上面的人一样被浸泡在死亡和腐烂的气息中。
宴喜臣身上的每个细胞,此刻都在被身上涌动的悲痛情绪扼杀着。
他越是靠近,心中的恐惧就越少,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就越多。
最终他来到病床前,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对着床上那泡宛如血水的‘尸体’伸出手,满面泪水。
床上的那泡血水若有所感似的,轻微地动了一下。
‘它’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的五官更是如同融化了一样,随着他的动作,浓稠的血水和腐水从污秽的绷带边缘流出来。
最终‘它’像是耗尽了力气,努力发出一声类似叹息般的声响,然后彻底不动了。
那竟然……还是个活着的人吗?
这是谁?
宴喜臣的脑海中没有答案,但他已经整个人崩溃了。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完全被情绪所支配,所淹没。
他抱着自己的头,缓缓地抵在地面上。
额头与坚硬粗糙而冰凉的水泥贴在一起,犀利的断裂边沿清晰地传递给他疼痛感。
像是一个虔诚叩拜的姿态。
有些画面像电流一样飞快掠过他的脑海。
渐渐的,他听到耳边杜亚琛大声呼喊他的名字,却不能唤醒他的神志。他感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温暖却不能驱除他身体深处的冰冷。
宴喜臣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自己快要死了。
宴喜臣睁开眼时,视线中是一片雪白,空气中有消毒水的味道。
他重新闭上眼,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自己在医院里。
失去意识之前那血腥的场景,也好像是在医院里吧?
是谁的记忆?
是自己的吗?
那样巨大的,几乎席卷他的悲痛,是他在之前想起任何一段回忆时都不曾有的。
或许那并不是他的记忆,是那栋
建筑的记忆……如果说这就是该隐骸骨被炸毁的地点,刚才床上的人,应该就是该隐吧?
控制着这空间的,无所不在的意志啊。如果他也曾经是人类,这就是他曾经遭遇的苦厄吗?
宴喜臣侧过头,看到杜亚琛正站在窗边眺望,似乎并没有发现他醒来。
“我有点饿了,你呢?”宴喜臣的声音沙哑,听起来很虚弱。
杜亚琛猛然回神,快步走到他身边,皱眉问道:“你怎么样?”
宴喜臣虚弱地笑了笑:“能看到你这副表情,真不错。”
这一回杜亚琛没有不正经,也没有唇枪舌剑地说回来。
他没有说话,握着宴喜臣的手抵在自己脸颊上,就那么深深地,深深地看着他。
宴喜臣被他这样的目光看得不很自在,最终催促他给自己端茶倒水,又是要坐起身又是要拉上窗帘的。将杜亚琛好意通折腾之后,宴喜臣才总算心满意足地安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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