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故乡,断掉和同学的联系,把自己置身完全陌生的环境之后,这是他第一个想通的来龙去脉。为女生的情书吃醋也好,占有欲也好,为什么会让人心酸又欢喜?
因为他喜欢崔时璨。
费城冬天下雪,路边积起冰堆,北风像刀子一样,出门都需要很大勇气。温渔出去的第一年不适应,冻伤了手,躲在公寓里请了假没去上课,挨着窗户看外面漫天大雪,捂着暖炉,安安静静地想,原来雪花落下是有声音的。
他想看雪的愿望成了真,只是没料到是独自一人。
故乡在长江以南,冬天极少下雪,就算有,也是诗意地覆盖上常绿榕树和香樟,薄薄的一层莹白,更像霜。
温渔拍了几张照片,拿出手机,要发朋友圈炫耀,找了一圈才想起他微信账号丢了。
按老爸所言,他是来换个环境,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事——尽管这些事错综复杂,他们对此的理解天差地别。
于是温渔前所未有地坚决,剪掉手机卡,删去联系人,割舍掉牵肠挂肚的烦恼,只留下与家人必要的联系。
一个人过了大半年,按部就班地考试、上课、社交,甚至和新朋友出去郊游徒步,温渔不得不承认,他以往都觉得自己已经迈过一道坎走向成长。
却终于在这时感受到了孤独。
手机里的大雪照片最后没发出去,到了第二天,温渔就删掉了。他收拾东西去学校,带着他玩了几个月的美国同学埋怨他太不小心,居然能冻伤手。
“我第一次来嘛。”温渔说,把手套重新戴上。
“带你去个好地方!”那小伙子坏笑着,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雪霁初晴,阳光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温渔被他拉着跑向学校某个角落,心里难以言喻地想到满地秋光,满怀春风,夏天的暴雨,他也曾被人这样带着去向秘密基地。
后来那个带他看雪后松林的同学成了温渔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男朋友,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一年多,直到因为实习工作繁忙不得不分手,勉强算作好聚好散。他看出温渔的取向,大着胆子接近,去牵他的手,和他接吻。
费城的冬天太长,温暖便难得,叫人一不小心就容易沉溺。
作为朋友的韩墨听过这段感情,说他在国外能够接受自我迈出这一步,无论如何是件好事,只是千万不要太过患得患失。
那时温渔笑着说:“怎么可能啊。”
“怎么不可能?”韩墨发消息的速度飞快,“怎么说这也是你的初恋吧?没听过那句话吗,初恋都容易受伤。”
“……”温渔愣了半晌,回了他一排再见的表情。
韩墨促狭地发了个狗头过来:“除非你以前在国内偷偷早恋。”
温渔下意识地反驳:“我没有。”
等反驳完了,他呆坐了一会儿,栽倒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注视天花板挂的一盏灯,突然眼睛酸痛。翻了个身,温渔揉揉眼,感觉口渴,浑身都不自在,只得又坐起来,他手指碰了下水杯,却拿过床头的烟盒点燃一根烟。
薄荷味里夹杂着一丝杨梅酸甜,融在一起了,分也分不开。
排斥没用,忘记没用,刻意忽视也没用,总有办法无孔不入,总能润物细无声。
把他折磨得身心俱疲。
一根烟的时间并没多长,温渔摁掉烟蒂,一团灰落在脚边。他一擦眼角,竟全是水痕。
天知道他老是在这种时候想起崔时璨,然后备受煎熬,哪怕他已经找不到一张自己和时璨的合影,也没留下半点对方的痕迹。
快遗忘吧,他对自己说,时璨喜欢女孩儿,他都不来陪你看演唱会。
可是——
窗外大雪纷飞,温渔难过地捂住了脸。
可是时璨是他的初恋。
像没成熟的梅子,酸涩无比,一场大雨后就落进了泥土。
脑袋往后猛地磕在墙上,温渔浑身一激灵,立时从漫长的梦里醒过来。他睡眼惺忪,先本能地检视身上的衣服——短袖,不是冬天,没在美国。
他眼睛有点充血,红得像只兔子,瞪大了双目去看周遭。
白大褂正来来往往,一股子浓郁的中药气味,不是梦中的薄荷香。温渔放下心来,他嗅了嗅手指,确定那上面还残留着烟味,仿佛找到了奇怪梦境的原因。
自从去加州实习过之后,温渔再也没梦见过他在费城第一个难捱的冬天,更别提为了时璨哭过的那场。这次的梦太过真实,温渔归咎于最近工作忙碌烟瘾重新犯了,再加上他遇见崔时璨,这几乎水到渠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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