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再没有心情谈笑风生,电视屏幕上播放重灾区的援救情况,有个小女孩,满脸的泥土,声泪俱下,从头到尾泣不成声,刚八岁的孩子,一家人全死了,死在一瞬间,死在她还在和别人嬉笑的时间里。
她只有一种表情,哭泣。
国家领导都围在她身边,安慰她,拥抱她,女孩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她只剩下哭。
眼泪像抽不干的汪洋,小女孩在那片眼泪里沉沦,看电视的学生也见哭兴悲,全世界都在大放泣声,因为这场灾难。
生命是脆弱的!我们都不知道在这脆弱的年华里做了什么。
陈明在地震那天,骑了电动车连夜去了滨城,他女朋友不知什么原因从武北去了滨城,在地震时困在了那边。
田东收拾了陈明的那一鞋盒的蜡烛,连碎成渣的都装在里面,他知道,那是陈明的能量。
武北其实不算灾区,整栋楼垮塌的情况并没有,但也受到来自各地的救灾物品,学校里也有很多同学的家在地震爆发带,这个角度来说,也是灾区。
那几天他们整天睡在操场,真的睡不好,田东躺在地上睡袋里,根本睡不了。
没有网络,没有酒精,这世界就只剩下悲伤。
余震不断,但最大的灾难已经过去,学校鉴定教学楼已经没有大的损伤,决定恢复上课。
通信恢复,田东打电话让陈明回来。
第二天陈明回到武北市,带着女朋友,姚美玲。
两人的关系变了,不是姚美玲变了,是陈明以前的卑躬屈膝再也没作用了,那几天,那个平日精神饱满的胖子异常颓废。
“你们怎么了?”田东问,在外面买了两瓶小二和陈明对酌。
陈明喝的比他还多,这是陈明第一次跟田东喝酒,因为女朋友不喜欢,他从不喝酒。
“她前男友找她了。”陈明说:“那是我以前的哥们儿!”
“公平啊,你挖了人家的墙角,现在他回来再挖回去也正常。”田东笑着说。
“不公平,他当年甩了美玲,他对美玲不好。”
“陈明……你只是一个过渡期。”
陈明那肥胖的手,在这个季节已经恢复正常,没了冻疮,他捏着酒瓶,喘着气,呼出来的气息带着刺痛感。
“我不是!”他突然大吼,摔了酒瓶,集满了力量
,跑了,消失在这满是伤痕的街道。
田东举着酒瓶,放在眼角,透过那玻璃瓶面,看着那个肥胖的身影,扭曲着,歪斜着,渐渐跑远,又渐渐跑回来,站在街口的公交站,打着电话,点头哈腰。
田东起身跟过去,刚走几步,迎面来的公交车停在站台,上面下来的正是面露烦躁的姚美玲。
姚美玲表情坚决,对着陈明,语速很快,发射子弹一样,说了很多残忍的话,那些话,田东曾经也听过。
“别纠缠了行吗?一个大男人还有没有点骨气?”
“你又没吃亏,缠着我干什么。”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就见不到你这副没种的样儿。”
“哭什么哭,只会让我更看不起你。”
姚美玲终于没了耐心,她转身上了车。
陈明追着车,脸上洒满了眼泪。
田东扔了酒瓶子也追过去,他陪着那个毫无自尊的胖子追,他不劝任何一句话,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时候的劝解全是徒劳。他想起来,自己曾和姚美玲一样,把董海当做过渡期,不知道董海是不是同样经历过陈明现在经历着的,那时孙芳骂他的话,成了真理。
追了很远,尽管车的影子早已经消失,他们追了几条街,陈明知道那辆车去向那些路程。
最后陈明倒在马路上,任凭身体失去动弹的机能,他长大了嘴,仰天大哭。
晚上的街道,没什么人,全城都在哀悼,满是悲伤的空气。
田东把陈明拉起来,他们像两叶浮萍,在城市的街道无目的飘荡,途中,他们走到音乐广场,是被光亮吸引过去的。
广场中央有人组织哀悼活动,点了无数的白色蜡烛,拼成爱心的形状,中间写着4.17。
参加的人低头垂目,他们看起来慈善,他们原本谁也不认识谁,他们将双手紧握胸前,闭上眼睛默默哀念,带着善意和祝福。
田东把陈明推到那烛火面前,没有祈祷,而是坐在烛火边。
没人要求他们必须祈祷,因为他们有足够悲伤的表情!
陈明的眼泪,让每个人都为之心碎,他们默许,并点了更多的蜡烛,留给这个不曾相识的胖子足够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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