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东伫立在那块长着杂草的石碑前,修长的身子在阳光下拉出长长的斜影,淡薄的眸子如一泓清泉,流不尽千里之外,道不完万分感慨。
他简单买了些香蜡纸钱,几个橘子,倒不是图便宜,是想拜祭完,自己吃了解渴。
“你是……田东吗?”一个成熟的女人声音在身后冒出来。
回头,看见一张似曾见过的脸,只是比起读书时,苍老了许多,也少了些当初的跋扈和傲慢。
“姚美玲?”田东意外道。
女人点头,笑得真挚:“是我。真没想到你会来这里。”
这也是田东想惊讶的,他怎么能想到当初那个狠心甩掉陈明的女人会出现这里
这是陈明的墓碑前,就算这个女人有种余后的愧疚,也不会这么巧合,在这么个随便的日子出现在这里,好像是住在这里似的。
见田东一脸惊呆,姚美玲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泥土擦干净,指了指身后的一块玉米地,露出和善的笑脸。
“我现在在老家待着,那是我家的地,我出来掰几个棒子,刚好看见陈明的坟前有人来拜祭,我就上来看看,没想到是你呢。”
“哦……”田东回过神来,看了眼那片地,有些不解:“你怎么回来种地了?收入够开支吗?”
姚美玲当初之所以要离开陈明就是因为找了一个有钱男人,跟陈明交往的时候,也要各种物质品,他想不明白这样的女生,在这五年都经历了什么,一个拜金主义者,居然甘愿受这样的清贫生活。
姚美玲不好意思地叹了口气,往自己小腹上看了眼。
“足够了,乡下的好处就是很容易自给自足,吃喝不会愁,还干净……”
那干净二字,她说得坦然,仿佛是一滴清露净化的肺腑之言。
她席地坐在一颗大桑树下,理了理裤腿里的泥沙,又向田东招手:“太阳大,过来坐吧……”
田东走过去挨着她坐下,听她慢悠悠的讲了一段往事。
“当年陈明死了之后,我被网络人肉,那段时间真是糟透了,新交往的男朋友是个社会人士,叫我不要读书了,跟他去州阳市……我
也一门脑热,为了爱情奋不顾身,辍了学跟他走了。
我们在一起两年,给他打了两个孩子,每次怀孕他都不要,但我很想生下来,就此结婚,相夫教子,第三次怀孕,我再也不同意人流,他便开始打我,硬生生把我打到流产……
我进了医院,孩子没了,子宫破损,再也没了生育能力……之后我才知道,他已经结婚五年,老家有个孩子……他不愿意离婚,像我当初甩掉陈明那样,离开了我……
回过头,悔恨交加,我特别想陈明,也想死,我想到地狱去给他道歉,但是……呵呵……说真的,我很怕死,拿起刀放在手腕的时候,我怕得浑身发抖,将那冷冰冰的刀刃扔得老远,我无法想象陈明在当时有多绝望,又有多爱我……”
听到这里,田东问:“所以……你回来……是想陪着他?”
“算是吧,再说我也累了,看透了,我跟陈明一起长大,我注定该回来的……我也满足,现在过得比在城里时好多了,心里干净……”
“他家里人…”田东尴尬道:“不跟你起冲突吗?”
“嗨,我是陈明死后三年回来的,他父母一直在城里打工,怨恨早淡了,而且村儿里都知道我这件事,他们都乐坏了,说我恶有恶报什么的……挺好的……”
田东看见姚美玲眼里的浅淡忧愁,还有更多的释然,那种不再彷徨的眸光,像一颗被神灵感召的赤子之心。
“挺好的……”田东赞同道,目光沉静,想起了那句善待余生。
无论多复杂的笔墨,最终都会落到某个点上,静谧而安详。
“对了,有一个女人每年都来祭拜陈明。”姚美玲想起来似的道:“我刚开始还以为你是她呢,但又觉得时间不对,她每年都是大年初五到初八的某一天来。”
“女人?”
田东一脸迷惑,陈明在当年除了姚美玲,完全没有其他女性朋友。
“是啊,她也给陈明的父母捎带年货,那个那女人很有钱。”姚美玲有些小吃醋的模样:“真没想到,陈明会认识那么个好女人,想比起来,我真的是太……哎……”
一女人祭拜一个死去的年轻男子许多年,除了爱情因素真是找不到什么理由,而作为下铺同学的田东,五年间,一次都没来过,她怎么能每年都来
“知道她是谁吗?”田东有一丝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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