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林翊真的没必要用香水再来陷害席一桦,他有更好的杀手锏。
难道是曾杰中做的?黎承睿皱眉想着,只觉得哪里不说不通。当时曾杰中已经杀了数人,他不会在乎多杀一个席一桦,可他却迟迟没动手,反而先去处置跟林翊的内讧,这个事本身就很古怪。
他揉揉额角,宿醉的感觉并没有完全过去,但此时此刻,却让往事乱了心神,他苦笑了一下,心想林翊真是命中的魔障,都已经为他破了原则,坏了职责,可事过境迁,还是会苦苦思索他做过的事。
他做过的事?黎承睿忽然一个机灵,他站了起来,突然一个可能性闯入脑中,林翊策划的谋杀案一件接着一件,每个人的死法都颇有讲究,活着的两个人所受的惩罚也各有轻重,他的整个行动,都是在行驶审判的权力,谁该死,谁怎么死,谁该受罚,怎么罚,无不经过充分思考。
那么惩罚的次序,也不是随便乱来的。
也就是说,林翊清理曾杰中同样是计划中的一部分,一方面可以把杀人罪安在曾杰中头上,洗脱自己的嫌疑,另一方面,他也麻痹了他人,能腾出手去收拾席一桦。
这样一来,所有的事就有了秩序感,黎承睿时隔多年第一次重新认真思考了林翊所做的每一步,他意识到,林翊做这么多,固然是为了替阿凌报仇,但在潜意识里,何尝不是他忍受不了秩序错乱,憋不住自己动手匡复秩序的举动?
他想起少年整洁到无一丝灰尘的房间,想起他一定捋顺的书包带,想起他连鞋带都绑得平整无比,想起他每次吃饭,碗筷摆放的位置都一点不能乱。
林翊在内心深处根本就是一个qiáng迫症患者。
黎承睿闭上眼,他想他毫无疑问是爱着林翊,深深爱着他,可是林翊到底是个什么人,其实他并不了解。
一开始他只看到一个单纯的少年,后来他只认定一个血腥的凶手,可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好好去理解过,他所爱的男孩是个多么复杂的综合体。
追求秩序到不惜杀人地步的男孩,怎么会允许出现香水这样的败笔?事后黎承睿也曾经想过,如果当初自己不放过林翊,而是动手抓捕他,但其实能起诉他的证据几乎没有。
那么心思慎密的人,留下来的都是疑点和间接证据,就算呈堂证供,拿出去恐怕有经验的律师都能一一驳回。
这就是他聪明到可怕地步的爱人,黎承睿带着苦涩笑了,他居然会在作案中留下香水的线索,犹若狗尾续貂,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是故意的。
故意的留下线索,提醒他什么重要的信息。>黎承睿突然就明白了,他双手掩面,长长吐出一口气,时隔这么久,他终于明白了,林翊其实在作案的同时,也渴望被他识破。
就像一个高明的出题人,在抛出题目后,生怕自己的爱人解答不出来,忍不住要给点提示。
可是他大概没想到,黎承睿在当时会这么毫无保留地信任他,一丁点疑心都舍不得用在他身上。
“那么这次你回来,是给我出新的题目么?”黎承睿喃喃自语,“你到底为什么回来?你想做什么?”
87、重逢(六)
不出一日,阿Sam便把老鼠huáng从新界北领回西九龙,西九龙重案组本就以审问凶悍在警队闻名,他们不会明目张胆的刑讯,但却有一整套拷问人类承受极限的残酷bī供法,从心理到生理全方位施压,对付一般心智的犯人均会有效。这些东西上不得台面,但却必不可少,是执法队伍中心照不宣,不能赞同也无法取缔的手段。黎承睿对此的态度一向是不鼓励,但也不打压,甚至有时候会默许,做了多年刑侦,没人比他更了解警察办案的不容易。
老鼠huáng本就不是什么意志坚定的人,24小时不让他入睡后,他便撑不住松口供出金彪贩毒的一些细节,并答应转为污点证人,但事到临头,他又突发奇想,提出让能做主的人给一个靠得住的书面承诺。
这是绝不可能的,别说警察局没这个先例,就算有也不能把这么明显的把柄jiāo到老鼠huáng这等生性jian诈的人。黎承睿冷笑了一下,亲自进了审讯室,他居高临下看着满脸倦色的老鼠huáng,拿出烟来,递过去一根,说:“抽吧。”
老鼠huáng此时已经没有第一次见那种正派人士的伪装,他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抖着手伸出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那根烟,迫不及待塞到嘴里,祈求似的看向黎承睿。
黎承睿面无表情,点燃打火机,凑过去帮他点了烟,老鼠huáng贪婪地大抽了一口,吐出来,舔舔嘴唇,又抽了第二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