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来越暗,想起徐牧一个人在亭子里,蒋以觉不禁担忧焦急。
他现在一个人一定又饿又冷,又感到害怕。
千辛万苦回到亭子,看到空荡荡的座位,蒋以觉心脏猛地揪了起来。徐牧不见了。他叫喊好几声徐牧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
他心脏在胸膛撞击得如同擂鼓,惊慌失措地到处寻找徐牧的踪影,一遍一遍喊徐牧的名字。回应他的,只有山里的回音。
那是蒋以觉生命中,最恐惧到难忘刻骨的时光,尽管短暂,对他来说每一秒却漫长得像在受刑。他那一辈子,往前往后,从来没有哪一个时候像那天一样,那么担心失去一个人。
已经不记得那天,到底找了徐牧有多久,提心吊胆了有多久。只记得最后,他终于在一个岩石旁边,看见徐牧躲在后面蹲着哭泣。
蒋以觉冲过去将徐牧用力抱住,一边庆幸着这个人没有丢,一边半带一丝责备,语气激动地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怎么不在亭子那里等我回去!”
徐牧一个大男人,被他一大声说两句,竟就这样大哭起来:“你那么久不回来,我还以为你把我丢了!我还听到有狼叫的声音,我能不害怕吗!我害怕就只能去找你,但是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你。想回去又不知道路……我……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又怕你真的把我丢了……”
一个害怕被丢下,一个害怕对方走丢,他们谁都不敢站在原地等对方。在这片繁茂复杂的森林里,兜兜转转地寻找彼此。
蒋以觉见他一哭,心就软了,抱着他安抚:“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下次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徐牧越哭越大声,索性撒起脾气:“你下次再敢弄丢我,我就永远都不理你,永远不看你一眼!”
“好啦,别哭了。”
“我才没有哭!”
“好好好,没哭,脸都脏了。”蒋以觉捧起他的脸,用袖子擦掉他脸上脏兮兮的泪痕,而后,指着他身后,“你看那个梅花,开得多漂亮。”
徐牧扭过头,远方,银白月光下,谷底幽梅,绵延百里。
徐牧终于笑了出来,原来要找的地方一直在身边,只是他们都没有发觉到。
下山的路,仍是蒋以觉背着徐牧走的。
徐牧趴在蒋以觉背上,背着物理课本上的能量守恒定律:“能量既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能从一个物体传递给另一个物体,而且能量的形式也可以互相转换。这就是人们对能量的总结,称为能量守恒定律。它科学地阐明了运动不灭的观点。”
蒋以觉累得喘不上气:“你为什么突然念这个?”
“我念这个的意思是说……”徐牧晃荡着双腿,居然还矜持了一下,“爱不会凭空产生,不会凭空消失。我把我的爱传递给你,你也把你的爱给我,我们可以用不同形式的爱去爱彼此,这样我们的爱就是永恒的。我们的爱,永远不灭。”
蒋以觉听着,忽地展颜,笑得像那月色下,覆在梅上微红的雪,沁入人心。
年少时的他们,真的相信过爱永不灭的神话。
可是爱情不是能量,不是一个物理名词。它不会按照这个法则,彼此乖乖地等量付出。一方变故,便似地裂天崩。
谁曾想过,他不相信他的时候,他最后还是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他。他彻底相信他的时候,他却残忍将他抛弃,狠狠踩进泥里,用力地摧毁。
可能命运真的觉得捉弄他们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因而将他们的人生肆意摆布,让他们不断去刺伤对方,又再将他们安排在一起。
它说你看这出戏,谁到最后不是血肉模糊,鲜血淋漓。谁不是歇斯底里地去拉扯身上最后一张皮,让丑陋的不堪,暴露在残忍的疼痛下。除了死去,不可能会再痊愈。
徐牧离开的那天晚上,蒋以觉病倒了,昏迷了两天才醒来。醒来已不是在医院,而是在家里。他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手背插着输液针,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缓慢地流进他的血管里。
戴着口罩的医生站在门口,离开前嘱咐蒋凝宥:“好好照顾点他,他不能再伤身了。”
蒋凝宥让人送走医生,回到床边,意外发现蒋以觉已睁开双眼。他发白的脸上没任何表情,目光不知聚焦在哪个地方,眼神中空空荡荡。
“你醒了?”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蒋凝宥皱眉责怪着说,“怎么生病了都不告诉我们?爸爸快气死了,要不是杨医生打电话给我,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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