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齐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去抚摸罐子的脸颊,虽然触摸到了,却没有真实感。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一定可以碰得到吧?
习齐忽然明白了,以往自己所追求的罐子,其实只不过是一道幻影。只是个虚幻的、残留在回忆和懊悔中的影子,打从他在韵律教室出现的那一刻便是如此。无论他再怎麽努力,再怎麽追逐,扑到的都是一场空而已。
打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赢不了。
望著任由自己抚著颊的罐子,习齐忽然不再感到难过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感慨、还有更深沉的绝望,他忽然抱紧了罐子,就这样一语不发地靠在他胸口。如果能这样死去就好了,如果能在此时此刻死去的话,至少现在的罐子,是对他如此温柔。
两人身後传来机械般的轮响,惊醒了阖眼的习齐。
罐子首先转过头,露出惊讶的神情。习齐仍旧抱著罐子,神志还有些茫然,注意到罐子的视线,才跟著回过头。
一回头,习齐的身体就僵住了,就连呼吸也一并止息。过了一会儿,才懂得发抖:「啊……」他几乎拼凑不出人类的语言。
树荫下静静坐著一个人,就在山坡的最高点。无论习齐什麽时候看到那张轮椅、那双脚,都觉得这个人不再是自己崇敬的大哥、敬爱的家人,而是上天从地狱遣送而来,永远提醒他罪孽的使者。看著肖瑜滚著轮椅朝自己靠近,习齐连血液也冰凉了起来。
「小齐,」
肖瑜没有继续移近,他停在好几公尺外,静静地望著脸色惨白的习齐。彷佛罐子不存在似的,对他扬起了淡淡的笑:「跟我回家吧,小齐。」
***
打伤肖桓、逃离那个家的那晚,习齐做了一个梦。
他从来没有做过那样的梦。是关於肖瑜的,是他十二岁时候的事。
他小时候体质很差,经常莫名其妙发烧,哪怕只是小小的流行性感冒病毒,到他身上也会酿成大灾。妈妈还在的时候,因为经常忽视习齐,他经常都病到在鬼门关前俳徊。
有一次他得了玫瑰疹,那时候肖瑜打工正好是忙季,也因此疏於注意,就这样放著他在家里发烧一天。发现的时候已经有满严重的脱水现象,在全家的惊慌声中紧急叫了救护车,把出疹出到半死不活的他送进医院。
他还记得那个时候,肖瑜亲自抱著他,像冲出火场的消防员那样,咬著牙把他抱到救护车上。那一路都没有放开他,即使病得死去活来,习齐还是记得肖瑜手的体温,到医院的路上都一直覆盖著他。
他也还记得,肖瑜是怎麽靠在病得满脸通红的他脸侧,对著他一连叠的细语:「小齐,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瑜哥不好,要是瑜哥多注意一点就好了,对不起,请原谅我……」
习齐记得,那时候的肖瑜,像是怕失掉什麽全世界最珍贵的事物般,紧紧捏著他的五指,哭得满脸都是泪。到最後不得不把眼镜拿下来,狼狈地擦拭起来。
那是在他印象中,总是稳重、冷静的瑜哥,第一次显露出那样的慌张,彷佛魂魄已被什麽东西刨去,到处都找不到该去的地方,像个孩子一样无助、一样无力。
习齐记得自己当时伸出了手,同样握住肖瑜冰冷的颊,像要把他保留在眼前一样:「瑜哥,不要紧的……」
他迷迷糊糊地望著肖瑜清秀的五官,难得笑得无羁。他强撑起身子,用病得热烫的唇,在肖瑜的颊上吻了一下:「我最喜欢瑜哥,有瑜哥陪在这里……我很安心。」
梦的最後停在肖瑜一边掉泪,一边对他扬起笑容的表情上。那个时候肖瑜,看起来真的好迷人。即使在梦境中,也让习齐舍不得放手。
肖瑜,他曾经真的很喜欢这个人。
很喜欢很喜欢,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还喜欢。
也因此现在的肖瑜,对习齐而言,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还令他惧怕。
「跟我回家,小齐。」
肖瑜平静地又说了一次,用的是肯定的叙述句。彷佛知道对方不会违抗、也无法违抗,一点询问的意思也没有:「在外头散心,也够久了。我们回家吧,大家都在等你。」
习齐张开了口,却颤抖著发不出声音。他向後退了一步,靠在一个怀里,罐子不知何时站到他的身後,抓住了他的肩。
意识到罐子还在自己身边,让习齐稍稍安心了点,他的唇依旧发著抖:
第50章
「瑜哥……为什麽……会……」
他看著肖瑜,他身上穿著厚重的外套,好像已经在那里待了很久,握在椅把上的手略显苍白。远方传来计程车发动的声音,习齐刚才沉浸在和罐子的世界里,竟完全没注意有人靠近,肖瑜多半是把他那些话全听进去了,「我从料理教室那里顺路过来,计程车还等在上面。走吧,小齐,我们回家。」
52书库推荐浏览: 吐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