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齐浑身发抖,这些技俩,都是在以前的学校里,习斋的同学欺负习斋时用过的。
「令弟不是全盲,所以比起小悦还有许多优势,她没有任何背景,家人也全都亡故了,是靠著社福机构的支援才能来这里念书,她的名字喜悦,也是孤儿院替她取的。他竟然就利用这一点,知道她不可能向任何人求援,逼得小悦差点活不下去……」
辅导员说著,眼眶也跟著红了。女孩还伏在修女的怀里,仍旧是哭个不停,习齐口角乾涩,兀自挣扎著:「可是,这不合理啊,如果……如果习斋他……小斋他真的做了这些事情,那麽学校为什麽会置之不理?至少会通知家长……」
辅导员冷淡地看著他,那眼神让习齐瞬间连血液都凉了,「你是真的不知道?习斋同学的哥哥?」
那是极为鄙夷、轻视和不屑的眼神。当年习齐在那所学校里,和老师在校史室做爱被撞见时,依稀那些围观的同学脸上,也是这样的神情。那是把一个活生生的人,瞬间降格成禽兽的蔑视,习齐一辈子也忘不了:「令弟和主任牧师的关系非常好,不止主任,他和之前的组长、训戒室的辅导员、还有学校里几个专管行政的牧师,都是这种关系。尤其是之前前一任的主任,简直是如胶似漆!就因为这样,习斋同学在学校里根本是呼风唤雨,小悦是最惨的一个,其他不敢违逆他、被他指挥著欺负人的同学不知道还有多少,」
她无视於习齐的苍白,又冷笑了一下,
「那位主任在学期中退休了,回老家去时还特别打电话来,交代新任的牧师先生,说是一定要好好照顾习斋,还经常跑到学校来见令弟,令弟的魅力可见一般哪!对不起,我不是基督徒,就算是我也一定要说,习斋同学的哥哥,令弟真是无耻。」
辅导员咬牙切齿地下了结论。女孩又呜咽一声哭了出来,那个老迈的修女抚著他的发,在习齐哑然中接口:「之前……发生那场意外,我们还以为令弟不会回来了。虽然这话不适合宽仁的主,但是为了喜悦,我们真的希望令弟可以藉此离她远一点,让小悦过著平稳一点的生活。但是没想到,他还是坚持回来念书,而且还因为自己断腿,就让小悦也……」
修女说到一半,像是难以启齿似地低下头。辅导员愤愤地插口,「老天爷没眼,这种人渣,为什麽不让他乾脆掉下来摔死就好?」
习齐颠颠倒倒地退了两步,退到爬满白花的装饰栏旁。他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他想掉泪,又忽然觉得想笑,而且是大笑,好像看了一场很冗长、很精彩的电影,到最後却发现他有个荒谬的结局,开了所有观众一个玩笑。
好大的玩笑啊。但是为什麽,他却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他失神地靠在柱子旁,直到修女和辅导员匆匆推著小悦离去。辅导员还犹不解忿地回头瞪了他一眼。就在这时,裤袋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
习齐茫然地直起身,茫然地把手机拿出来。发现来电显示又是小斋,按下接通键,又是一样,声音在很远的地方,或者更贴切一点说,是隔著什麽东西的谈话声。
习齐再一次关掉电话,在学校的长廊间穿梭起来。他走过好几个行政处室,里面的工作人员和教师都抬起头来看他,他越走越快、越跑越激动,到最後乾脆一边跑,一边小声地唤了起来:「小斋!」他伸头进一间处室看了一眼,又缩了回来:
「小斋,小斋!你在哪里?」
快出来,快点到我面前。
快来我的面前,再用你那天使般的笑容,说著善体人意的话语。
这样的话,哥哥就可以相信,你仍旧是我认识的小斋,从来没有变过。
习齐在一间深蓝色墙壁的处室旁停了下来。门上的标示牌上写著「训戒室」,应该是像训导处一样的地方,地方却很幽静。
习齐记得,他曾经听习斋说过一次,那是学生犯了主的戒律时,就会被送到这里来,听牧师无聊的讲道,有时候长达数小时。他还记得习斋还笑著说:真是无聊死了,我还宁可去听交通安全讲习呢!
他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两个人,
「怎麽,李老师,你感觉起来不是很乐意的样子耶?」
习齐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立时认出,那是习斋的声音。
只是和以往不同的是,习斋的声音,在习齐的印象里,总是那样活泼、天真,充满著不管发生什麽事,都能乐观以对的朝气。然而现在的这句话,听在习齐耳里,竟像蛇蝎般阴冷,令人禁不住毛骨悚然。
若不是习齐对他的声音太过熟悉,一定要以为是自己听错:「还是我现在双脚残废了,所以你不爱我了?老师,应该不至於吧,你还曾经向我发誓,就算是背弃上帝,也要一辈子和我在一起的,不是吗,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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