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请人当然是请瓜子,他叫瓜子到指定的宿舍去,把里面看起来像铁罐的东西全搬过来。自己和介鱼各提了一大袋铁罐,他就一手拉著介鱼,把他半拖著拉回了自己的研究生会馆,沿路因为怕介鱼淋湿,所以走得很慢。
他低头看了眼大雨朦胧下,介鱼不知所措的眼睛。每次他们相遇,好像都会碰上雨。
他把介鱼再一次带到房间门口,看见来过的房门,介鱼还是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抱著那两袋铁罐,瓜子已经比他们先到了,看见纪宜带著上次那个学弟,不由得大叫出来:「啊!你不就是那个……」
纪宜不等他说完,把那两袋湿淋淋的铁罐扔进了房里,在口袋里摸了一阵,竟拿出了一张白色的信用卡:「这个拿去,里面的额度随便你用,就当是这些日子照顾我的谢礼。你今天之内搬出这间宿舍,去学校附近随便找间房子租,租金和家具都记我的帐,今天以後不要再回来这里。你的行李,我会请人打包之後再寄去你的新居。」
瓜子目瞪口呆,他看著已经在检视从新生宿舍搬回来,成山成堆铁罐的介鱼,又把视线定回纪宜身上:「喂,小蟹,难道说……」他的视线飘向介鱼的背影。纪宜不耐烦地抓著头:「就是这样,这间房间我要和他一起住。听到了吗?听到了就快出去!」
瓜子怔了一下,随即又叫了出来:
「一起住?小蟹,可是……难道你……」
纪宜再也不想多谈,把手上的伞朝他一扔,伸手握住了门把:「快滚就对了!从今天开始,我和你就不再是室友了。」
说著便关上房门,他隐约听见门口的瓜子嘟嚷了一句「重色轻友……」,但他已经没力气再开门骂人了。
他转回头来,看见介鱼蹲在那一堆铁罐前,正专注地检视著罐口。他走到他身後,一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看著介鱼的背影。他比上次看到时又更瘦了,彷佛把所有的能量,都燃烧给眼前这些铁罐、这些作品般,自己连生命力都吝於剩下。
他看著他湿透的背,还有看到铁罐完好时,脸上露出的喜悦神情,终於走了过去:「先换衣服吧,你的衣服全湿了,最好去冲个澡。」
介鱼听到人声,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但还是一副看陌生人的样子。纪宜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却发平时情欲那种激动,而是某种更深、更磨人,彷佛连自己也无法摸清的冲动。
他已经不期待介鱼叫出他名字,他把眼镜拿下来,擦去上头的雨珠,「从今天起你就住在我这里,你爱干什麽就干什麽,想做什麽作品也随便你。不过唯一一点是三餐要照常吃,我会逼著看著你吃下去。」
他稍微加强了语气,本来想介鱼至少会说声谢谢,要不然就是对他的提议加以抗拒。但介鱼什麽也没有表示,只是乖顺地点了点头,又把注意力放回铁罐上去。
目光擦过时,介鱼看了一眼没有戴眼镜的纪宜,忽然张开了口,「啊……你是那个……」他看著他的眼睛:
「那个……带著壳的……男人。」
纪宜愣了一下,「带著壳?」
「嗯,带著壳。深红色的,很厚、很厚的壳,里面热热的,藏著很多很多的东西,但是却不肯把他拿出来。有很多、很多的小人在里面,他们在挣扎、在叫喊,拚了命地敲打著,但是因为壳太厚了,所以没有人听得到。」
这是纪宜头一次听他说那麽多话,他想起女王对他舞台上的评价,心头抽了两下,他把视线转回介鱼身上,定定地凝视著他:「那你喜欢吗?那个……带著壳的男人。」他发觉得自己的唇乾涩起来。
介鱼看了他一眼,纪宜已经把眼镜戴了回去,他便失去兴趣般转回了头,「不知道,因为什麽也看不见。」他把玩著手里的铁罐,湿发再次盖住他清澈的、宛如总是看著什麽地方的双眸:「壳外面什麽也没有……那是个什麽也没有的男人。」
***
『为什麽,我为你做得,难道还不够多?我为你建造了世上最舒适的屋宇、为你开辟视野最美的花园,我为你备置乖顺的仆人、享用不尽的珍馔,只要你一声令下,我愿意脱去朝服,跪在你的足趾前,吻去你脚上滴落的颜料。』
『这样还不能满足你吗?我贪心的人儿,你究竟要我从我这里挖出什麽来,才肯让我交换一个温柔的笑?』
夏季公演的排练紧锣密鼓地进行著。自从上次的插曲,纪宜始终无法好好把那幕自戕的戏演完,总是会出状况,要不然就是像断线的风筝般,站在舞台上只是发呆。导演和指导老师都只好先把那幕跳过,先演其他的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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